“此事……并非薄姬的错,都是儿臣的错。”
听明渊如此说,南越王更怒,“本王就知道你一定会偏袒你那女人,可你都知道她出了什么鬼主意吗?如果不是她要设这场局,薛将军如何会死在敌军手里?本王绝不能让这个女人活在世上。”
如果父王你不疑薛将军忠心,又怎会入了这场局?此事至此,薄姬若论有错,父王你又能置身事外吗?只是这话又怎可直言说与君父听,更遑论此事最终的根结,全在他这里。
如果有罪,这罪也只能是他一人背负,怨不得薄姬,也怪不得父王。
明渊道:“薛将军之死关乎国体,而且和北昭联姻在即,此事若没有定论,恐北昭那边对我南越求和之心生疑,毕竟薛将军是死在北昭军的手里,若是此事细论起来缘由,传到北昭大王耳中,势必横生枝节,不如由儿臣揽下罪责。”
南越王担忧的也是这一点。薄姬的“两头瞒”如今已被证实大错特错,薛家这边还好说,只要安抚得当,料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但北昭那边呢?如果北昭守将将此事如实禀告北昭大王,北昭那边必生疑惑,届时只怕婚事不成,反而会使北昭和南越再起刀兵。
南越大王问道:“那依太子之意,此事应当如何?”
明渊道:“此去北昭也不算一无所获,如今北昭势力最大的便是北昭国相曹晋仑,此人深得北昭大王信任,而且此人早年确有才学,只是相位做的久了,人就容易贪得无厌。他拥立北昭的太子,与另一位呼声极高的七殿下势同水火。还有一位是北昭已逝王后的亲哥哥,也就是安景侯谢道桓,其为人狡猾奸诈,看起来两不相帮,其实暗地里与北昭太子和七殿下都有往来,是个墙头草的人物,但偏偏这位握着兵权,所以也不能轻忽。”
南越大王点点头,“但这些又和太子所说的薛将军之死,有何关联?”
“贪婪的人是最容易结交的,儿臣想说的是,此入北昭,可以拉拢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所以北昭军错杀薛将军一事,我们可以借以上诸人的口瞒下来,然后再让他们放出去一个消息。”
南越大王闻言还在沉思,听到最后又不解道:“什么消息?”
“就说薛将军之死与儿臣有关。”明渊垂头低声道:“不必明说什么,有心之人自会悟出一切,我们只需放出风声便好。”
南越大王心中一怔。太子之意已是十分明显,他要揽下此事之责,对北昭宣称是他以权谋私,因北昭公主别嫁之由,迁怒于薛将军,而置其身死。的确,若是这种说法,估计北昭那边一定不会起疑,但太子的名声何在?
南越大王想了很多,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会做到如此地步,为了那个薄姬……
他的声音显出了疲惫和苍老,“你想好了?”
“父王曾告诫儿臣,凡事所思所虑,皆以国事为重。从前儿臣不能领悟,如今方懂其中利害。若此次两国之变可平,儿臣必当竭尽全力、无怨无悔。”
“罢了,随你去吧,那个女人你也领回去吧,反正以后这南越江山都是你的……”
明渊徐徐退出南越大王的寝殿。他举目望去,月隐星藏,是个前途晦暗难明的夜晚。
薄姬从出了関决宫,就一直追问南越大王如何会肯放过她。明渊知道此事藏也藏不住,便对她如实相告。
“殿下糊涂,此事怎可如此?”薄姬哀然道:“世人将如何看殿下?为了和薛将军争北昭公主,而将他置于死地?殿下一世美名何在?北昭人、南越人都将如何看待殿下此举?”
明渊没有说话,只是将薄姬用力搂近怀里,“阿颜,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愿不愿意跟着我?”
薄姬泣不成声,“我不会让殿下一无所有的……殿下不要担心。”
“我很累,阿颜。”明渊的下巴摩挲着薄姬柔美的青丝,“这个南越太子之位让我身心俱疲。”
“殿下,都怪我不好。”
“不,都是我的错,阿颜,你不要怪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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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夷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心神俱散,她用力抓住传信的宫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公主息怒。”宫女跪倒道:“大王说,两国联姻就此作罢,南越将军已死,请公主节哀。”
“我不信,父王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青夷浑身发抖,直接冲了出去,她要当面去问问父王,薛将军究竟是怎么死的!
北昭大王还在朝议,因为近来身体不适时候居多,所以朝议只是心腹数位朝臣,在北昭大王的寝殿进行。
青夷闯进去后,殿内一片死寂。随后便是北昭大王勃然大怒,“谁让你进来的?”
“父王,薛将军是怎么死的……”
“放肆!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青夷冷静下来,规规矩矩跪倒行礼,“父王息怒,只是噩耗突来,青夷措手不及,故此才君前失仪。”
“哼,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她?青夷睁大眼睛,“父王何意?”
曹晋仑身躯干瘦上前一步,“公主不可对大王无礼,那薛将军之死本就是他们南越内部相争,与我北昭无关,我们坐山观虎斗即可。”
内部相争?这是何意?
“两国盟约已定,如何又牵扯出内部相争?争什么?”
“自然是皇姐你了。”说话这人身形颀秀,面容阴柔,却双眼隐含戾气,嘴角含着凉薄,“皇姐当众拒了南越太子的婚事,就该料到会有这一遭啊。”
“宸司!”北昭大王先是喝住了说话这人,随后看着青夷失去血色的苍白面庞,叹了一口气道:“南越薛将军已死,此刻追逐缘由也毫无意义。我们此刻在商议的事情也算与你有关,你既然来了,也就不用再去告诉你了。”
青夷茫然抬起头,却听身后一人叹口气,低声道:“南越太子再次向皇姐求亲……”
说话这人面容刚毅,神态端正,说话一丝不苟,显得有些严肃。青夷回头一看,是七弟宸霁。
青夷回转看向北昭大王,“父王是说南越太子……因为我拒婚,迁怒于薛将军,公报私仇害他致死?”
却听先前的宸司接口:“这只是传闻,细论起来这薛将军可是死在咱们北昭军手中,就算怪也没理由怪到南越太子头上啊?这一招用的好,目的达到,却令人无话可说,倒真是高明。先前这位南越太子来咱们北昭时,倒没看出此人竟有如此手段。”
青夷心中愤恨,这南越太子果然是好手段!竟对薛平下如此毒手,亏他如此信任他们的太子,谁想竟落得如此下场。随后她又想到细中缘由,不由问道:“刚刚太子所言,薛平是死在咱们北昭军手里?是谁?是谁杀了他!”
身后有一人出列回道:“回禀公主,是老臣之女,式九微。”
他顿了顿,又对北昭大王道:“回禀大王,按说式九微不会如此鲁莽行事,若是南越军中有所异动,她应该会先对老臣禀报,然后才会……”
“军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唉。”说这话的是曹晋仑。他这一生唉,似有无穷深意。
被他噎得一愣的老将军想要发火,却又怕君前争吵反而引得病中的大王不悦,于是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好了,在说南越太子再次求娶青夷一事,旁的琐事容后再议。”
北昭大王开口,余下诸人自然都不再多言,却听太子宸司道:“父王,其实此事并没有那么复杂。无论何由,南越折损大将一员,对我北昭有利无害。既然此刻南越太子再次求娶,可见其与我北昭求和之心甚切,年关将近,军心思归,恐无战意,我们不妨顺势而为,应下此事,对我们北昭可谓……”
北昭太子的话没说完,就听青夷大声道:“我死也不会嫁给南越太子这等卑鄙无耻之徒!”
公主出此言,众人皆默,随后面面相觑。
北昭大王摆摆手,示意众臣退下。他只留下了青夷公主。走在最后的太子宸司,望了望坐在寝殿书案前的父王,又望了望他的皇姐,徐徐闭上了殿门。
北昭大王看着青夷公主,久久不言,最后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这一咳中有压抑、有难过,似乎还有些不舍。青夷不懂他父王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她只是下意识奔过去,拿起桌上的温茶,服侍父王饮下,又帮他徐徐抚弄胸口顺气。
北昭大王终于平复了呼吸,他唉了一声,“青夷啊,你之前想嫁那位南越将军,父王心中确实不愿,但你执意如此,又是你的终身之事,所以父王最后还是同意了。只是如今天意不可违,那位将军死了。你要明白,你是北昭的公主,你的一切行为都要为了北昭谋福祉,你可懂得父王的意思?”
“我明白。”青夷缓缓点头,“父王让我去和亲,让我嫁给南越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