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洲一行三辆马车,从东京西南侧的戴楼门低调进城。
戴楼门旁边就是蔡河水门,水门非常宽阔,漕船就从这水门进出。
东京其实是一座河道四通八达的水城,除了十三座城门之外,还有七座水门;这七座水门都能进出船只,京城里面水运非常发达,船运通达四面八方的陕西、河北、淮海、江南;此时的开封,简直就是河南威尼斯。
程洲进城的时候,看到了城外著名的“护龙河”壕沟。挖一条宽三十多米大工程量的护城河,这在古代护城河里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可以说东京汴梁的防御措施是非常强的了,怎么就让女贞人轻易攻占了呢?看来,不能怪东京地形不好;还是得找‘人’的原因。
从戴楼门进入外城,孟佳懿是常来东京行商的,她指挥车夫一直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右拐;走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再左拐,向北走,穿过保康门进入内城。直走一刻钟,就到了相国寺大街。这里,就是水浒传中众多精彩故事的发源地。
相国寺处在东京城的中心,是黄金旺地。孟佳懿的姨父,‘六贼’之一的朱勔的宅院就落座在此。
另外,折彦璋家的府州折家军驻京办也在这。哈哈,开玩笑的;其实是折家为了表忠心消除赵宋朝廷的猜疑,就把每一代的嫡长子放在东京做人质,而朝廷也大方的出钱建一座豪华宅院给折大公子居住,所以在东京城里也有一个折府;就在离朱勔家两条街之外。
事实就是:相国寺大街的地段,就相当于后来的北京王府井大街那么矜贵。
程洲安排孟佳懿去拜访姨父朱勔、折彦璋去东京折府拜访大兄折彦珪,程洲本人则领着后面两辆马车上的何癫、樊凡、万燕妡、桑杰几人到相国寺横街上的‘金铼’商号分店安顿。
而程洲作为大宋的臣子,他必须放下所有其他事务,以君父为重;要先去参拜宋徽宗赵佶。
你要敢偷鸡,以为没人知道你何时来的东京城就先去领略人世繁华,那你就太幼稚了——你以为大宋监视百官的特务机构‘皇城司’是吃素的?有关皇城司的一些注意事项,阉人杨戬早就提醒过程洲小心在意了;也许在京城以外的地方皇城司是远远比不上‘锦衣卫’,可在东京城里那还是非常恐怖存在。
何况进城的时候每道城门都有守卫抽查,行踪很难隐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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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的皇宫,是历代中原王朝中规模最小的。
赵宋皇宫,面积只占东京城的三十分之一。而汉、唐的皇宫,面积是它的七倍,几乎都要占长安城的四分之一了。
因为开国皇帝赵匡胤特别节俭,爱惜民力,没有扩建前朝留下的皇宫。而且他当时胸怀大志,一心想要收复‘幽云十六州’,根本没时间享受生活。
宫城周长五里,南面三门,东、西、北三面各仅一门,东西门之间有一横街,街南面就是中*央政*府机构所在地,街北为皇帝家族生活区。由于宫城规模太小,到宋徽宗这时代,才在宫城之外的北部营建了延福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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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内紫宸殿。
今日正逢朔望大朝会,事先童贯就叮嘱程洲上朝觐见的规矩,和朝会上的注意事项。
一般来说,初次觐见的人要在偏殿等一个时辰左右。朝廷大员们汇报、商议很多国家大事以后,才会宣你觐见。等你说完两句感谢国家、感谢领导培养、感谢赵官家的无上恩德的吉祥话儿,你就被请出去了。
程洲还以为程序多么繁琐呢,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在怀里偷偷藏了一块五仁馅饼防饿。哪知道赵佶根本就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他迫不及待的要先看献俘仪式,把其他要朝议的事项都推档期了。
赵佶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大宋追溯到四十年前在广西俘获越南一个兵部侍郎衔的将官之后,就再也没有抓到过敌方节度使级别以上的大将了!这个夏国老将军汪崇勋,在西夏的地位,相当于大宋的童贯、高俅。
当然,汪崇勋地位再高,也不是夏国王室成员,还不够资格搞大新闻献俘于太庙;但已经足够让爱自我表扬的赵佶炫耀了。毕竟这是几十年一遇的大功,是在我政和皇帝赵佶的英明领导下才会发生。
汪崇勋并不想死,所以没有自杀。
他当初在青塘高原该拼命的时候,已经拼过命了,他已经尽力;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现在,如果能活命,他还是想活,这并不矛盾。何况他主动留下断后掩护李安仓皇逃走的时候,李安承诺过他:你如果幸存,我会想办法跟大宋交换你回来!
赵佶在献俘仪式上,神神道道的念了一封妖道林灵素写的至三清显圣偈贴。帅不过三秒,他道骨仙风般的念完演讲稿,就马上命程洲讲述“单臂擒敌酋”、“智俘节度使”的童话故事给他听。
是的,赵佶就是把别人的搏命经历当童话故事来消遣。他每天在“延福宫”里面,就是想尽办法玩耍,各种嬉戏娱乐折腾;这家伙就是一个精力过剩的巨婴。
程洲知道宋徽宗不是个严肃的人,古今中外对他的评价都离不开一个词“轻佻”!
看来各位大臣已经习惯了赵佶十八年的作派,对于议事日程的突然变动,他们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反应,完全没有惊讶的意思。
这帮掌握国家命运的大佬,让程洲太失望了!他也只好配合着把戏演完:闻弦知雅意嘛,添油加醋的把经过‘狠狠’的诠释了一遍!
“微臣程洲,犹幸官家隆恩、得童枢密使提拔,于四个月前西北初阵那青塘第一勇士岂非等闲之辈汪崇勋手中的毒刺闪着阴森蓝光、眼看就要穿透微臣的胸膛”
你赵佶不是要听着过过瘾吗?我就足金足两的给你抖搂:反正我也不算说谎,事实本来也是挺惊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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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殿南门,皇宫出口。
“程金童,刚才的故事讲得太精彩了,堪称惊心动魄、跌宕起伏;我们都听得是意犹未尽呢!看出来了,官家着实的喜欢你啊,哈哈”
老朋友、执掌皇城司内侍杨戬拉着程洲的手,非常亲热。程洲本来想摆脱他的过分亲昵,但想想:还是忍耐一会儿吧,让他拉拉手也没什么,你杨戬总不至于在大庆殿外对我现场潜规则直播吧?何况,你的作案工具早在进宫的时候就被销毁了,哼哼。
“我早就说你蛮痴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在你钱庄投的钱,没想到金铼竟然帮我翻番了——那梁师成、李邦彦他们都托我给你的金铼加磅咧。咱俩才多久未见,你在西北作的事,件件是惊天动地啊!端的是大格局、大手笔!我作为老朋友,很为你高兴;我也与有荣焉,哈哈哈!”
“你在东京的三个哥哥,我也多有照拂。你大哥程池去年初试不第,心情抑郁之下,害了一场大病。幸好你二哥程湖跑来告诉我,我叫御医去给程池疗治了”
阉人杨戬跟菜市场大妈似的,拉着跟程洲聊个没完。直到林灵素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上来把程洲拽到一边,杨戬一看是皇帝面前的当红炸子鸡来‘抢’人,他也只得泱泱而退
朝中大臣们纷纷下朝回家,路过此地;都看到那个十八岁的小武官程洲和皇帝亲近的“贵人”如此熟络,不禁大为惊讶;他们回家之后,私下里都都去悄悄打听程洲在东京的住所,考虑前去结识一番。
“程金童!你已经见过官家了?”
程洲刚目送国师林灵素离开,升为协忠郎、正七品、十八级的宗破就出现在他身边。
宗破被任命山东路登州提举编练水师事,正好来东京述职领命,一直在偏殿等候,还没有被召见呢。程洲很感激宗破,毕竟他救过自己的命。上去跟宗破拥抱了一下,宗破略有不适,但还是很豪爽的回抱住程洲:“程金童,未曾想我与你倒结了善缘。你作的庄庄大事,皆是我等军汉梦平生夙愿!”
“好!好啊,你现在在军中升迁的神速,都快赶上我了,哈哈哈哈我一晃三十岁咯,儿子都生了四个。你怎么样?听说才娶亲一月而已?可要抓紧生孩子,和我结个娃娃亲,嘿嘿!”
宗破又拉着程洲到游龙柱旁边,给他介绍一位面容愁苦的白发文官:“程金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大伯,他即将就任山东胶州府知府。”
那老者,立于游龙柱边,神态优容,气场强大;只是他脸上长着一副天生的忧国忧民的苦相,小矮个,腰背佝偻——这外貌,在大宋官场可是一票否决啊!
老爷子慈祥的看着程洲,很是赞赏:“我时常看宗破在往来家信中提及程金童你,你年纪轻轻就有报效国家的机遇,要好好把握啊”他声音里面透露的,全是无奈不得志的郁愤。
“好孩子,我倚老卖老劝解你几句不中听的话——凡事过犹不及!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你在朝中没有根基,现在你立功了,什么都好说;可来日你有点过错被人抓住,那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了。”
“我看到许多‘贵人’在主动与你亲善,这是极好的,你要维系与他们的关系。做大事难免要与多方周旋,我当年唉”
“听宗破说,你被调去京东东路荡寇。我的好友海州知州张叔夜,正是差遣荡寇招讨司安抚使;我写了封信,你到时候交给他,或能照应你一二。”老爷子把信递给程洲。
程洲接过来信封,就看到信封上的落款人: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