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在愣神的这一会儿,马超可是没闲着。
谈及骑术,偌大的汉土上不乏技艺高超的名将。
但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马超,毫无疑问绝对是个中翘楚。
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着长枪,马超先是以高速冲锋的状态,一枪刺向举盾的敌人,强大的冲击力以及马超本身的臂力,直将敌人的盾牌刺得“噼啪”碎裂,并一股脑刺入敌人的胸膛。
粗鲁地将被鲜血染红的枪头直接拔出,被刺中的敌人胸口如喷泉般涌出鲜血,马超却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仿佛同样的动作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开始寻找着下一个敌人。
仓促迎战的张横军后翼士兵们,开始尝试着用长矛阻断西凉骑兵的冲锋。
瞬间,四、五支长矛几乎同时刺向马超胯下鬃毛雪白的西凉骏马。
对于骑马作战之人而言,保护坐骑是非常重要的,否则,也不会有“射人先射马”的说法。
马超持枪的右臂左倾,自身体左侧顺时针用力一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划出一道半圆形的枪芒,迎面刺向坐骑的五支长矛竟被尽数扫退,甚至握着长矛的敌人,都难以与马超的力道相抗衡,不得不松开不见血色的双手,使得长矛统统落地。
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捡起长矛,马超身后那些正处于冲锋状态的西凉铁骑一拥而上,以维持得近乎完美的锥形阵,一头冲入张横军的后翼。
张横大军正面是汹涌的黄河,背对着的是马超统御的骁勇善战的西凉铁骑,被上万西凉铁骑这样背面冲锋,整个后翼的阵型几乎完全溃散。
不只是妄图攻击马超而失去兵器的五名士兵,张横军后翼的将士们几乎都无力抵抗西凉军那种几乎蓄势至满的强力冲锋,死在西凉铁骑们马槊之下的张横军不在少数。
但荒唐的是,因为军心瞬间大乱,有不少处于最后方的士兵,为了逃入中军,竟方寸大乱地相互拥挤践踏,致使不少跌倒在地的人,被西凉铁骑的战马用马蹄活活踩死。
可见,西凉军在进攻时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宝剑,可一旦形势不对,军心溃散的速度也比一般训练有素的中原正规将士要快得多。
在中军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的张横,大脑已完全进入“宕机”状态。
逃跑?前方是河流湍急的黄河,他倒是提前备好了船只,但现在这种情况,军心已然大乱,若是要将士们登船,势必激发恐慌,所有人争先恐后地上船,最后还能保全几人?
他这次带出来的,可都是自己的嫡系部队,如果折损太多人马,就算能保住性命,他在凉州的声势地位也将不复以往,过去结怨的那些仇家,势必会趁着这个凉州内乱的时间,对他痛打落水狗,到那时,他张横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么?
不跑的话,干脆拼死一战?
这个念头在从脑海中冒出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就被张横直接打消了。
他可没有与马超交手的勇气,别说是交手,就是看着马超在阵中厮杀的雄姿,都足以把张横吓得腿肚子打颤。
张横可不是胆小怕事的鼠辈,凉州人大多民风彪悍。
他之所以如此忌惮马超,恰恰是因为他并非无知的愣头青,而是知晓马超的实力,清楚彼此的差距。
战又战不过,还无路可逃,张横在别无选择之下,没有任何犹豫,决定立刻投降。
“让开!统统给我闪开!”
张横收起兵器,拍马在亲卫们的保护下,于中军一路赶往后翼,眼看着马超在自家后翼中肆虐,却只能低声下气地呐喊道:“将军!孟起将军手下留情!”
听到张横的声音,马超暂时停止对敌军进行的屠杀,看向张横,面对对方的求饶示弱,马超冷声怒道:“张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容属下殴打车骑将军的信使!今日本将军就要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听到这话,张横的第一反应是恨不得当场吐血三升!
好家伙,合着你大动干戈带着上万骑兵冲过来杀了我那么多兄弟,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但是下一刻,张横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作为在凉州称霸一方的军阀,做惯了土皇帝的他,当然没有把诸如朝中大臣、将军一类放在眼里。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楚云有车骑将军的名号,张横、梁兴他们还敢这么放肆的原因。
因为早在几年前,诸如车骑将军,前将军、左将军一类的四方将军等等在太平盛世时显赫的名头,含金量大减。
就连张绣的叔叔张济,都混上了“骠骑将军”的名头,也就难怪西凉军阀们这些实权党,会下意识地对楚云大为轻视。
至于以往关于楚云的种种传言,就算流传到西凉,凉州人们又没人亲眼目睹那些事,对传言的信服度自然也就不高,甚至大多数人以为,那不过是中原人为了造势,自行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罢了。
现在,张横不这么想了。
能让马超如此敬畏,甚至心甘情愿为其出这口恶气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徒有虚名的人?
生死关头,张横的脑筋转得飞快。
“孟起将军,先前对车骑将军多有冒犯,是在下失礼,在下愿亲自向车骑将军叩首谢罪,求孟起将军念在以往的交情上,给在下一条生路吧!”
当着自家将士们的面,张横这番言辞属实有点窝囊,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保住小命和手中握有的实力,委曲求全算不得什么。
见张横态度谦卑,言辞诚恳,马超也是一愣,随后一抬手,示意身旁的弟兄们暂时停止继续厮杀,然后看向张横,神色一缓问道:“张横,你这句话是仅能代表你自己呢,还是连同梁兴一起算上呢?”
张横眼珠急转,却想不明白马超的意思,只得忐忑道:“将军,末将不敢胡言乱语,梁兴的意思末将不知,但我麾下这些弟兄们,统统都可以听我的号令。”
闻言,马超点头道:“好,除了方才你提到的那些事以外,我另外有一个条件,如果你答应,我可以替你在车骑将军面前求情,否则的话,你我就手底见真章,沙场见分晓!”
这时候,张横哪里还敢不从,连忙如捣蒜般连连点头,急切道:“莫要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末将也答应将军!”
“好!这可是你说的!”
马超心中暗喜,表面保持着威严继续道:“你先前侮辱车骑将军,现在虽悬崖勒马,但也必须小惩大诫,这样吧,只要你保证,在车骑将军此行前往凉州,离开凉州之前,都无条件服从车骑将军的命令,我就放你一马!
但你要是日后胆敢阳奉阴违,休怪我不讲昔日的情面!”
说到最后,马超还不忘讲几句恐吓的话,来威慑张横。
如果是别人,马超可能会考虑直接让他以后效忠楚云,但想到张横此人才能平庸,又习惯了在凉州做土皇帝的日子,真要强迫他为楚云效命,弊大于利,还不如把他当做一枚暂时的棋子送给楚云用一用,这样既能回报楚云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之情,也不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张横根本猜不到马超的心思,还以为自己仍旧命悬一线,心惊肉跳之下,为了保命根本没细想,就赶紧答应道:“将军放下,以后车骑将军让末将往东,末将绝不敢往西,末将愿唯车骑将军马首是瞻,直到恭送‘他老人家’离开凉州为止……”
说这番话的时候,张横还在心里盘算着,果然楚云是要入凉州掺和马腾与韩遂之间的争斗,难怪马腾会派遣他和梁兴来镇守潼关,估计防的就是楚云这样的曹操心腹。
本来向楚云这样的外来者低头,会严重折损张横在凉州的威名,甚至会降低他在自家将士们心中的地位。
但现如今,得知有马超替楚云撑腰,张横手下那些将士们,在听闻张横的决定之后,非但不觉得张横怂,反而觉得他太英明,太识时务。
这就是马超当年在凉州树立起的名声,“人的名树的影”,即便马超离开凉州多年,也是一样。
“嗯……张横将军如此识时务,我自当替将军在车骑将军面前多多善言。”
见张横这么识相果断认怂,马超也不好对张横赶尽杀绝,毕竟他的任务只是带大军渡河,然后尽可能帮助楚云的队伍也顺利渡河。
至于能暂时收复张横,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率军剿灭张横一时,百害而无一利,马超虽然不擅长处理政事,但这种最基本错误,他是不会犯的。
双方的将士就此罢兵言和,马超暂时简单地整理好他与张横手下的将士们之后,派自家将士带着他的将旗大纛,登上先前张横准备的船只,前去通知还在黄河中来回摆渡的楚云,让楚云能安心渡河。
一个半时辰后,楚云远远瞧见迎面而来的敌船只有一艘,而且还是插着不少马超的将旗,就猜到会有捷报。
下令让各船将士们不得动手后,楚云任由“敌船”靠近,亲自接见马超派来的士兵。
楚云还是没想到,马超的本领还在他预想之上,他本以为马超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并不难,如果顺利的话,以他的骁勇击退敌军主力,给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渡河也不难。
但要说收复敌将以及其麾下部众,楚云当真是一点儿都没想到。
说到底,楚云这一次,着实是低估了马超在凉州的影响力和余威。
这个时候,王平还多心地怀疑马超是否已经背叛楚云,跟张横达成某种秘密协定,骗楚云渡河上岸,实则已经做好了埋伏。
楚云却三言两语就打消了王平的这一顾虑,因为如果马超真的决定背叛自己,只需要集中兵力上传,对还在河岸中心的自己发动总攻,楚云就必败无疑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接近正午时分,楚云率众将士顺利渡河,在靠近河岸以后,楚云带着弟兄们下船登岸,成功踏入关中地界。
楚云带着庞德、王平亲自面见马超和张横,与马超一个负责唱红脸一个负责唱白脸,直把张横唬得一愣一愣,尤其是亲眼目睹马超和庞德对楚云毕恭毕敬的态度后,彻底断了其他念想,心甘情愿地决定遵从楚云的号令。
张横活得很明白,他知道自己对楚云有利用价值,楚云总不至于杀他,既然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而楚云身为朝廷栋梁,官居车骑将军,等解决了凉州的纷争之后,早晚还是要离开凉州的。
到了那个时候,他张横就可以恢复从前的快活日子,继续做他的土皇帝了。
为此,张横想了想,觉得牺牲现在的片刻自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过简单的商讨后,楚云决定不没收张横的全部兵权,只将他的部队一分为三,将最精锐的部队继续交由他本人统御,至于其他两部分兵力,则一支由楚云自己调遣,另一支交给马超统御。
对此,张横没有意见,毕竟已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要楚云不做出诸如彻底将他架空一类太过火的做法,其他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
在兵力调度指挥上达成一致以后,楚云想到打铁需趁热,索性让将士们趁机一鼓作气赶往潼关,威胁独自驻军在潼关的梁兴就范。
梁兴是做梦也想不到,这自家地盘内哪里会冒出一伙敌军,更想不到的是,与自己有十几年交情,昨天还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张横,会跟身为外人的楚云一起,如从天而降般,杀到潼关北面,逼迫自己开门献关。
说起来,张横倒是颇有几分当“内鬼”的天分,几句话就把心思动摇的梁兴劝得心态崩溃,最终,梁兴没犹豫多久,就决定大开城门,放任楚云、马超等人率军进入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