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庭被她拥着,随着她晃啊晃,对肩头那双眼中的杀气全然无察,悠然道:“小小年纪,说得好像活了两辈子一样,天下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去管?”
凤乘鸾身子一滞,“如果是呢?”她轻轻推开他,凝视他面具后的眼睛,“如果我是个死而复生的,你怕不怕?”
“不怕,你只要不哭,我就不怕了!”他想都没想。
凤乘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蓝染,始终都只有你对我最好。”
说着就翘着嘴唇凑上去。
啪!
半路,一只大手糊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将她推开!
阮君庭向里侧挪了挪,花痴!又犯病了!
……
马车于天黑后抵达了凤将军府。
远远地就能看见,凤将军府门口点了两盏偌大的红灯,灯下立了几个身影,正伸长了脖子向这边张望。
是七姐凤静初与管家尹正带着几个下人出来接她了!
凤家庶出子女极多,十七房妾室各个有所出,但却因为龙幼微强势,偏不按礼法出牌,而是专门立了凤氏家规,即不但男女分别按长幼排序,就连嫡庶也加以区分,所以凤乘鸾这个三小姐,只是个嫡出的老三,若是凤家所有子女一溜水儿地顺下来,她怕是要排到二三十名开外去了。
眼下出来接她的凤静初,是姨娘罗氏的独女,比凤乘鸾大三岁,是个极为内秀聪慧且性情温婉的女子,也一向与她最为亲近。
前世,凤乘鸾在立下死志时,第一个关照的就是罗氏母女,不但划拨了一大笔家产给她们,还派了专人将娘俩送回罗氏的老家安顿。
可是在许多年后,她才无意间得知,凤静初后来出嫁,所托非人,早早被那男人虐待致死,陪嫁过去的巨额嫁妆也被夫家吞没,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她那时就深深感慨,女人一生,即便权倾天下,富可敌国又能如何?若是没有真心相爱的男人相守相护,一身芳华也只会过早凋零枯萎。
“初初!我回来了!”马车还未停稳,凤乘鸾就已等不及,掀起车帘,笑嘻嘻地唤她。
凤静初赶紧向前小跑了几步,迎了上去,“你还有心思笑!快想想怎么跟母亲求饶去!”
“我娘她怎么了?”凤乘鸾跳下车,抱着凤静初转了个两圈,借着门口的灯光,将她好好打量一番。
“好了,我脸上又没有花,看什么看!”凤静初终究是个闺阁淑女,又年纪少长一些,被自家姐妹这样抱着看,不觉间也是脸色薄红。
可她又如何了解,对于他们来说短短两个月的时光,凤乘鸾已经从尸山血海中苦苦趟过了二十年。
“看你好看,就多看几眼呗!我初初姐姐真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凤乘鸾顺手在她脸蛋上捏了捏,“快说,我娘她怎么了?”
“自己想想你这一路都干了什么,自然就知道母亲为何生气了!”凤静初瞥了一眼正从车上从容下来的阮君庭,低声道:“那个人,你要不要先藏起来?”
凤乘鸾嘟嘴,“藏什么!我是要跟他成亲的!”
“嘘!你小点声!母亲已经都知道了,依我看,只怕你这门亲事一出口,他就要被母亲用棍子打死了!”
后面,阮君庭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眉梢一扬,能将本王打死的人,还没出生呢!
“那怎么办?”凤乘鸾好纠结。
“不如让尹叔带着他先从侧门进去?”
“不行,他是我未来的夫君,第一次上门,怎么能从侧门进!”
“那就让他先去客栈避避风头,等你这边打点妥当,再迎接他风风光光上门?”
“这个……,太委屈他了。”
姐妹俩还正在嘀嘀咕咕,就听将军府中一声棍响,有女人中气十足地爆喝:“都到了门口,还磨蹭什么!全都给我滚进来!”
站在一边儿的尹管家年纪大了,吓得两条腿一哆嗦,正看到琴不语乘着轮椅,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赶紧道:“两位小姐,这天色已经不早了,夫人也气了老半天了,琴公子又是贵客,不如有什么话,大伙儿进了屋慢慢再说吧。”
凤乘鸾只好硬着头皮去拉阮君庭,“蓝染……,内个,我娘她脾气是大了点,不过人还是很好的,你……,待会儿稍微忍忍,不管她骂什么,你都假装听不见,她若是问你什么,你就如实答什么,她……若是动手,我会帮你挡着!”
凤乘鸾咬咬牙,最后那一句,她本来不想说的,但是考虑到龙幼微的脾气,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免得到时候吓到蓝染。
阮君庭倒也好说话,两眼一弯,爽快答道:“好。”
才怪!
……
南渊第一府的大门,门第深深,朱漆如血。
凤乘鸾踏上台阶,衣摆扫过脚下雪白的汉白玉,一阵无可名状的酸楚涌上心头。
前世,也是一样的府邸,一样的石阶,门口的红灯却被惨白的魂幡取代,任凭她跪在下面,一声一声重重叩首,额头的血染红了地面,嘶声竭力地喊了千遍万遍,也唤不回她的母亲。
二十年时光,她想她念她,却已经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了。
她可知道,她的女儿这二十年都经历了什么?她可知女儿痛苦茫然时,多希望自己的娘能再在脊背上抽打两下,让她从噩梦中醒来!
“娘,姮儿回来了!”她嗓音微颤,疾走穿过长长前庭,踏进灯火通明的正堂,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叩首一拜!
堂上,龙幼微正翘着二郎腿,高高坐在主位上,膝头横的一根白玉短棍,正是南帝御赐的打王棍。她的下方左右两侧,各老老实实坐了十几个妾室姨娘,各个姨娘身后,又立着其房中所出的未嫁女儿或未从军的幼子,如此济济一堂,所有目光都无限同情地,齐刷刷投降凤乘鸾,谁也不敢吱一声。
龙幼微人近中年却保养地极好,鬓发如云,朱唇如血,机锋凛冽,凤稍飞扬间,目涵精光,眸如点漆,一看就知是极为辛辣的女子。
“你娘我还没死呢!哭什么!跪近点!”龙幼微手中打王棍在座椅扶手上重重一敲,砰地一声!
凤乘鸾低头向前膝行了几步,眼中含泪带笑。没错,见面就骂人的,才是她活生生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