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轻笑,“不必了,她一定也察觉到这一点,岂会坐以待毙,不必为了个小卒分神。”
“少主,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景元熙一想到那日功败垂成,就心头愤愤。
里面的人悠然道:“太子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不是你该考虑的。擒贼擒王,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办,一举拿下阮君庭便是。北辰没了阮君庭,空有一个修宜策,无非是无牙的老虎,虚张声势,到时候,这天下诸国,就唯你南渊马首是瞻。”
景元熙眸光动了动,“只是,我始终不明白,少主这般帮我,是为了什么?”
“我喜欢你啊!”里面的男子忽地声音挑高,这一声,反而令人听了极度不安。
景元熙一个哆嗦,扑通跪了下去,“七少主,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问不需要知道的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呵呵。”里面的少主轻轻一笑,“这么快就知道错了?就说你孺子可教。”
他掀开一重帷幕,在软塌上悠然坐下,两人之间依然隔着许多纱帐,景元熙却依然仿佛能感受到他咄咄的目光在审视自己。
他看他越久,他就越是心慌,不由得后背冷汗直冒,却不敢吭声。
终于,那七少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此时已变得有些低沉,没有了方才的玩味之意,“元熙太子,有件事你要记住,在我暗城之中,强者为天,弱者,只有服从,从来没有‘为什么’,不要让我再教你一次。”
“是,我明白了。”景元熙壮着胆子抬头,“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接下来,百花城,会很热闹。”七少主倚在软塌上,仔细欣赏自己的手指,忽地抬头,“哦对了,今年的花城宴上,太子妃的人选,总该定下来了吧?”
“这个……”景元熙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求了凤家那么多年都没求到凤姮,不然将他在这暗城少主面前,显得实在太过无用。
“元熙太子觉得,凤家的三小姐,凤乘鸾怎么样?”
“少主的意思是……”景元熙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不知这重重帷幕后喜怒无常的人,忽然问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收到消息,凤家,摊上了点小麻烦,但若是元熙太子你能从中伸出援手,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凤家,必会对你感恩戴德,另眼相看,如此一来,立凤乘鸾为太子妃之事,相信就不会太难了。”
七少主说着,扬手一掷,一只乳白的羊脂瓷瓶穿过层层帷幕,迎面飞来。
景元熙伸手将瓶子接住,“这是什么?”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两命丹而已。”
景元熙的手,稍微抖了抖。
两命丹,他倒是听说过,是种江湖上流传的补药,可以助人恢复内力,补养身体,令重病之人焕然一新,如获新生。
而若是女子吃了,则可促进坐胎受孕。
这七少主突然这么关心他,反而令景元熙有些脊背发凉,“这个……,七少主的意思是……?”
七少主不紧不慢,轻声笑道:“我已经帮你到这个份上,能不能将人拿下,就看你的了。但我要你必须做到的是,在花城宴上,格杀阮君庭!杀了阮君庭,凤乘鸾,就是你的,南渊的凤系十七路军阀,也都会迟早归到你东宫名下。如何?”
景元熙也不是蠢货,他含笑抬头,“七少主为我如此殚精竭虑,不知,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呵呵呵,好说。”帷幕后的七少主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姿,被烛火映在帷幕上,与那些始终凝然不动的人影重合,竟然有些飘忽,“我们的交易,来日方长,至于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以后再说,我这个人,有的是耐性,从不心急。而且,我还会在义父面前,替你多多美言,他日太子殿下登基为帝,切莫忘了我的好处便是。”
“七少主放心,元熙一定不忘今日扶持之恩!”
“嗯。”七少主披着宽大的寝衣,随手一挥,“你回吧,我累了。”
“少主好生休息。”
景元熙是小心翼翼退出这处雅间的,出门便将披风的兜帽重新戴起,招呼了远处候着的小童儿引路,离开销金窝。
他一路紧随小童儿,一面在心中反复思量,也不知自己今日就这么答应了那帷幕后的魔鬼,来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故作闲话,问小童儿,“你可知七少主打算何时离开南渊?”
“离开?百花城就是七少主的领地,南渊有一多半的生意在他的名下,如何会离开?”童儿面无表情地回答。
“哦。”景元熙心中一紧,这七少主未说出口的条件,莫不是想将来骑到他头上,当个太上皇?
他嘴角和鼻翼之间,拧出一抹冷笑,见不得光的东西,始终都是见不得光的!
——
凤将军府里,凤乘鸾迷迷糊糊醒来时,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诗听一张放大的脸,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接着大嗓门吼起来,“小姐醒了!快去通知夫人!”
没多会儿,她在千里归云轩的闺房中,就塞满了人。
“我这是怎么了?可有初初她们俩的消息?”她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却胸口又是一阵闷。
“你给我老实躺下!”龙幼微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到了。
她瞪着眼睛进屋,身后跟着凤静初和凤若素的娘,正都红着眼圈儿,低着头。
房间里围着凤乘鸾的各房姨娘、姐妹、丫鬟、婆子就赶紧让出一条道。
“你当自己铁打的?若不是姓蓝的及时将你弄回来,只怕这会儿,早就被人剁成肉馅,烙成馅饼儿,在城里卖了!”
龙幼微黑着脸,朝床边一坐,利索地翘了二郎腿,抓过凤乘鸾的手腕,仔细体会了一番脉搏,“什么样的小身子板儿,禁得起这么祸害?你怎么没死了?”
她将她的手狠狠一丢,“丹青说老远看着你徒手硬扛了他们两个人的正面攻击,撬了一个人的天灵盖,还一拳连人带马都打飞了?”
凤乘鸾:“……”大嘴巴的尹丹青!
按照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虽然也是功夫了得,但也只是徒有外家功夫,手法的老辣和内功修为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
她此前只想一鼓作气将人抢回来,哪里顾及过自己眼下有几斤几两。
龙幼微狠狠戳了她的额头,“你到底出门带不带脑子的?外公教你的功夫,的确霸道,但你也要考量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像今日这样硬碰硬,没有一身的经脉都震断了,算你命大!”
“我那不是心急嘛……”
“心急也要分得清轻重!落水救人,人没救上来,倒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龙幼微眼睛瞪得更大。
她说的轻重,自然是指,自己女儿的命,比凤静初、凤若素的命更重要!
跟在一旁的赵姨娘和罗姨娘就不约而同,扑通一声跪下了。
凤静初的生母罗氏哭着道:“夫人!求求您一定想办法救救她们两个啊!她们怎么说也是咱们凤家的女儿,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万万不能流落到那种地方,任人摧残。”
凤静初的娘赵氏却是冷静许多,哽咽着道:“进了那种地方,就怕是死了,也得不到安生,求夫人为她们做主!”
“好了好了!”龙幼微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就已经被这俩人哭得耳朵根疼,“我凤家就算丢了阿猫阿狗,也都会派人去寻的,更何况是被人在天子脚下这么明目张胆掳了人!这件事,你们两个就知道哭哭啼啼!既然帮不上忙,就各自回房去等着,若是能救回活的最好,若是救不回来……”
龙幼微没有接着往下说。
她平日里嘴损,说话不留半点情面,此时也不忍心再说了。
毕竟大家都是生了女儿的人。
她眸光动了动,若是救不回来,那也要将尸骨完整地带回来!
龙幼微用力揉了揉凤乘鸾的头,“这件事你,你不用再管,就在房里好生休息,你爹回来之前,我要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凤三妞。”
“娘,那您打算怎么办?”
龙幼微轻轻一叹,“暗城之人,心狠手辣,神鬼莫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如果硬碰硬,吃亏的只有那两个丫头,不如,我亲自出面,约见暗城在南渊管事的出来相谈。”
母亲的神色,很少这样凝重,凤乘鸾知道,她这是要动用君子令了。
一旦用了君子令,龙幼微便不再是凤家的将军夫人,而是可以号令江湖上黑白两道的君子令掌令使。
这件事,就成了暗城与整个江湖的事,那么万一谈崩,只怕不止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娘,万事小心,不到万不得已……”
“我知道了,要你教?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龙幼微又立刻恢复了凶巴巴的模样,轰走了屋里的人,“又没什么大事,不用都杵在这里,各回各的房,没事都少出来给我惹事!”
她嘴巴又毒又损,凤家上下早就被她骂习惯了,众人见凤乘鸾也已经醒了,该是没什么大事,就前后安慰着罗氏和赵氏回了。
龙幼微最后一个女儿房中出来,正见阮君庭一身蓝衣,立在门前庭院的花树下,身边跟这个满头红毛的大高个。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她如何了?”阮君庭问。
龙幼微没好气道:“让你将她全须全尾带回来,你倒好,办是办到了,的确一个零件不少,可却是个半死的!”
“的确是我疏忽了,抱歉。”
哎哟!卧槽!不得了了!跟在阮君庭身后一直假装不存在的夏焚风惊了,他们王爷居然这么诚恳、淡定、厚脸皮地跟人道歉啊!
他岂能让自家主子矮别人一头,“喂!这就是你不对了,自己的女儿是个天生的惹祸胚子,如今我家……我们哥们能将她活着带回来,已是不容易,你居然还反咬一口!”
龙幼微本来就压着一肚子火,“你又是哪一只?哪儿来的?”
阮君庭被两个大嗓门夹在中间,“好了!不要吵了。凤夫人,他是……”
“我是他哥!”夏焚风大着胆子,将阮君庭肩头一揽,洋洋得意!
终于也能沾王爷一回便宜!
阮君庭将他那只爪子扔了回去,咬着牙根子,“……,半路……认的……”
龙幼微见这两人鬼鬼祟祟,就知道没几句真话,可眼下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管那么多闲事,“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总之,你不请自来,进了我凤家的门,就得按我凤家的规矩说话办事,若是被我知道你在这里意图不轨,当心你那长满红毛的脑袋!”
“嗤!谁稀罕!”夏焚风抱着肩膀,仰面朝天。
“焚风!成什么样子!”阮君庭低声喝了他一声。
夏焚风低头看看自己,吊儿郎当,再见自家主子,站得身姿笔直,规规矩矩,他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妈耶,王爷该不会真的惦记上人家的闺女,打心眼儿里将这娘们当成丈母娘供着了吧……
他赶紧扯了扯衣襟,重新站好,然后对着龙幼微瞪眼睛,“哼!”
龙幼微也懒得计较,“好了,既然姮儿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还有事去办。”
阮君庭稍稍迟疑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告辞。”
对面就是凤乘鸾的闺房,也不知她到底伤到什么程度。
可现在人家娘堵在门口,并没有让他进去看看的意思,堂堂北辰靖王开口求见别人家女儿,他做不到。
“喂!”身后响起龙幼微的声音,“让你走你就走?方向错了!”
阮君庭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我们姮儿对你百般关护,如今她受伤了,你都不想去关心她一下?”龙幼微板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天黑之前给我出来。”
阮君庭唇角一勾,向她背影点头谢过。
夏焚风:……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爷,您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战术,在丈母娘这里,运用地相当娴熟风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