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若素作为凤家的一颗弃子,自然不能许了太有实权的军阀,可若是嫁的太低,又会让其他各方妾室心中不安,更会让人觉得,凤家的嫡女被拿去和亲了,庶女也不金贵了。
思前想后,龙幼微托驻守南海的军阀,给凤若素在沿海的小城里寻了个富商做续弦。
这一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男人也不知生得什么样子,只道是四十多岁的,身边带着两个孩子。
凤若素心中前有琴不语作比较,哪里甘心嫁给老男人,进门就当娘。
可她总算有点脑子,不敢闹。
乘凤静初还没把她干的那些事抖搂出来,嫁得远远地,也是好事。
否则,那种祸害亲姐妹的事,被挖了个底朝天,她还不被龙幼微扒了皮晾在城门上做成酱板鸭?
趁着身子干净,嫁个有钱男人,老夫少妻,得宠几年,想办法将那人全部身家弄到手,以后的日子,还不是她说了算?
人向上看的时候,或许因为有云彩挡着,不知天有多高。
可若是一门心思往下看去,那就是要多深,有多深,要多黑,有多黑了。
……
如此,凤家好一阵子都相安无事,直到景元礼找上门来了。
他骑着高头大马,派人用轿子抬着他师父,来凤家吃饭!
他就是那么大模大样地派人通知凤于归,说本殿要来凤帅家用膳,与凤帅叙旧,顺便欢送姮儿远嫁。
凤于归这段时间整哄媳妇没有门路,女儿又要去和亲,心中各种烦躁,再碰上景元礼这么个不靠谱又没眼力价的,推也推不掉,就只好接驾了。
景元礼进府时,是亲手推着他双.腿瘫痪的师父的。
老太太入了门,第一眼看见龙幼微,便和善一笑。
她当日在花城宴上出现时,蓬头垢面如野人,如今经过精心修饰和在宫中大半个月的好生保养,倒也容光焕发,而且从轮廓来看,依稀当年还曾经是个美人。
只是大概在谷底一个人求生太久,被摧折地厉害,已经看不出真实年龄几何。
她伸手向龙幼微,“你就是如今的君子令传人,龙幼微?”
龙幼微尴尬地笑,将手背在身后,不给她,“正是。”
“我姓顾,你可以喊我顾婆婆。”
“呵呵。”龙幼微应付了一下,管你什么皇子老师,有事说事,没事赶紧吃饭,吃完饭快走!老娘心情不好。
顾婆婆有些遗憾地将停在空中的手收回,又对她笑了笑。
席间,只有景元礼不看别人脸色,他不是不会看,而是觉得这里的人,除了他师父,别人的脸色,他都不需要看。
而且,他师父一向都是疼他的!
于是整个用膳的花厅,就听他一个人在那里白呼,凤于归从头到尾,从善如流,笑呵呵陪着。
顾婆婆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四下展望,左右看了看,便问龙幼微,“怎么没见凤夫人的几个儿女?”
龙幼微木然,关你屁事,“长子川明眼下在北疆附近代夫君掌管军务,次子昼白有伤在身,不宜过多走动,幺女乘鸾,现在是待嫁的公主,这种场合,就不必出来了。”
一提起凤乘鸾,景元礼来了精神了,“哎呀,本殿也好久没见姮儿了,虽然本殿与她有缘无分,但从前是知己,现在是兄妹,何不唤她出来,我也有好一番话想跟姮儿说。”
龙幼微翻了个白眼,她没话跟你说。
一旁的凤于归却是眼明,看得出来,顾婆婆今日分明就是冲着龙幼微和几个孩子来的,五殿下来喝酒,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夫人,顾婆婆是世外高人,左右是顿家宴,不如就唤昼白和乘鸾出来吧。”
凤于归不开口还好,他开口,龙幼微反而更不答应了,她就偏偏要跟他杠着!
气氛正尴尬着,外面就是一声响脆的声音,“吃饭呢啊?怎么不等我啊?”
凤乘鸾扶着龙皓华的胳膊,从外面蹦进来了!
这些日子,凤静初跟她娘去看刚到手的那块封邑去了,她一个人每天无所事事,又不敢去东苑招惹先生,就天天去缠着外公,除了将灭绝禅加以修正巩固外,就是窝在他的地下室里,研究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火器图纸。
顾婆婆扭头第一眼见了她,本是眉开眼笑的,可一见到龙皓华,立刻转过脸来,冷声道:“元礼,饭吃饱了,我们走吧。”
景元礼与凤于归吹牛吹得正天花乱坠呢,哪里舍得走,只好磨磨蹭蹭起身。
可门口的龙皓华却是已经愣在了当场。
“惜惜,是你吗?”他声音有些颤。
顾婆婆将桌子一拍,“不是!”
接着吼景元礼,“还不快走?难道师父说的话,你听不懂了?”
景元礼对这个师父是又敬又怕,当下站起来,灰溜溜过来推着顾婆婆往外走。
顾婆婆的轮椅一转头,刚好就被龙皓华横出一步,挡住了去路。
“惜惜!你是惜惜?”
“惜你个头!元礼,我们走!”顾婆婆怒道。
“不准走!”龙皓华一声吼。
景元礼迈出去的那一步,又硬生生收回来了。
龙皓华别看平日里上朝就是个摆设,真的发起脾气来,连皇上都发抖。
“你是顾明惜!”
“我不是!顾明惜早就死了!元礼,走!”
“你今天敢迈出这个门试试!”
额……
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俩人都满头白发,杠在了门口。
景元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既怕自家师父,更怕太师大人。
他回头看凤于归。
凤帅,救命!
凤于归对他招招手。
景元礼就悄悄地,悄悄地,蹲下身子,手脚并用地爬走了。
门口,杀气特别重。
顾婆婆别看坐在轮椅上,可那一身气势,半点不逊龙皓华。
龙皓华瞪着眼盯着这个老太太,也大有要吃人的架势!
龙幼微、凤于归、景元礼、凤乘鸾悄悄地,假装不存在,蹑手蹑脚,绕到龙皓华背后,一溜儿水地出去,带了门。
之后,四个人齐刷刷趴在东花厅的窗子下面,竖起耳朵使劲听。
龙幼微和凤乘鸾不是第一次趴窗子,干起这种事,驾轻就熟。
景元礼稀罕地不得了,太好玩了,偷听太师大人和他师父的绯闻八卦啊!他可是皇子,这种鸡零狗碎的事,绝对头一次!
凤于归却是的确不稀罕的,可他现在忙着哄龙幼微,若是敢对媳妇感兴趣的事表现出不稀罕,那就是对媳妇的大不敬,追妻之路,只怕遥遥无期,就只好放下身段,也跟着蹲下来听。
屋里,龙皓华虎着脸,“顾明惜,你一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为何到现在还不肯相认?”
顾明惜冷哼一声,将轮椅转了半圈,背对着他,“龙皓华,你这是摆出太师的架子来吓唬我?”
龙皓华蹭的跳到她面前,“我是你老公!”
窗外众人互相看了眼,老公为何物?
龙幼微手指竖在嘴边,嘘!
里面,顾明惜淬了一口,“呸!你现在记起你是我老公了?我在绝谷之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活了四十年,你可有找过我!我双腿断了,像只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与野兽抢食物,就为了能活着再看到你,可你呢!你让我整整等了四十年!你过得倒是风光,舒坦,早就已经把我这个糟糠之妻给忘了!是不是!”
“我找了——!”龙皓华这么大年纪,这一声,竟然几乎带了哭腔。
他咚地跪下,抓住顾明惜的手,“惜惜,我找了,我找了个天翻地覆,若不是还有微微,我早就下去陪你了!”
窗外,龙幼微蹭的要站起来,被左边凤于归,右边凤乘鸾给齐刷刷按了下去,捂住嘴。
不得了了!
出大事了!
里面那个是龙夫人!龙幼微的亲妈,凤于归的丈母娘,凤乘鸾的外婆!
景元礼忽然挺了挺腰板儿,偷偷瞅了瞅凤乘鸾。
这么说,他现在是姮儿的小师叔了?
这个……,哎哟,感觉好极了!
里面正热闹着,牙姑就探头探脑地进来,跟着悄悄在龙幼微身边蹲下。
“夫人。”
龙幼微已经懵了,两眼直勾勾望着里面那白发苍苍的老太,“何事?”
“二公子刚刚又去梵台寺了。”
“什么!”
龙幼微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不用想,二郎定是又去会景安了!
这家里的男人,从老的到小的!
没一个省心的!
凤乘鸾伸长了脖子,偷偷看了眼里面下跪的外公,再看看自己的爹,忧心忡忡
现在,她家的每个男人,好像都有一个媳妇需要追啊!
为什么忽然感觉好寂寞……
——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百花城中,秋风乍起时,南渊和北辰的议和国书各快马加鞭走了一个来回,如此和亲之事,便算是板上钉钉了,永乐公主和亲的嫁期就在眼前。
等到北辰的催妆礼到了,凤乘鸾就随着龙幼微进宫去试妆,先给皇上、皇后和诸位娘娘请安,再冒着施若仙喷火的目光,假惺惺探问一下太子的伤势,顺便打听一点北边“那个他”的消息。
因着北辰涵王是太祖皇帝的长子,虽然怂,但身份贵不可言,这送来的“冠帔花粉”便尤为排场,整整在渊华殿的偏殿里摆了满满一屋子。
一时之间,满宫的娘娘们都跑来看热闹。
董美兰盯着那些数不清的金玉珠翠,两眼冒光,却不能让人看着小家子气了,便用指尖拈了其中最华贵厚重的玄纁翟衣,酸道:“北辰那些野人,不知怎么想的,大婚的礼服,黑不出溜的,怎及我南渊的雪青色,端庄华丽,明**人!真难看!”
景元熙宫里的宋良娣也跑来凑热闹,“哎呀,这要是被外面的人见了,知道的,明白是北辰的皇家上用之色,不知道的,还当是发丧呢,真真不吉利啊!”
所谓玄纁,便是玄色辅以淡红,在北辰,是皇家上用之色,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在身上的。
可在南渊,丧服才是黑色。
而这玄与黑,在老百姓眼中,并没有什么差别。
施若仙端着茶碗,淡淡几个字,“的确晦气。”
董美兰眼珠子一转,“两国和亲,本是喜事,这黑黢黢地上轿,岂不是委屈了咱们永乐公主?”
她说着,斜眼睨了一眼凤乘鸾。
凤乘鸾对她勉强牵了牵嘴角,算是表示,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董美兰接着对施若仙道:“皇后娘娘,依臣妾看啊,永乐上轿的翟衣,还是得用咱们南渊的雪青色。他们涵王不是第一次纳妃,但咱们永乐可是第一次嫁人。就这么大点儿的事儿,他们北辰还不该让着点永乐?若是为了这么大的事都强人所难,以后让咱们永乐的日子可怎么过?呵呵呵!”
她话里带话,揶揄着凤乘鸾此去和亲,既是替嫁,又并非给人家做原配,好不容易蹭了个公主名分,却落得这样下场,实在是太惨了。
施若仙懒洋洋望着盏中打转儿的茶叶,眼皮子不抬,从鼻子出气,“是啊。”
宋良娣“呀”了一声,“这……,恕臣妾多一句嘴,都这个时候了,再命尚衣局开工赶制翟衣霞帔,怕是来不及了啊!”
“是嘛?”施若仙终于抬起头,冷冷瞥了眼凤乘鸾,“那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