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一行快马停在了名剑山庄的山脚下。
凤乘鸾上前去,向守门的两名弟子递了龙幼微的亲笔信。
阮君庭稍微磨蹭了一下,回身去马上摘浩劫剑,秋雨影不失时机上前。
“殿下,百花城来消息了。”
“怎么说?”阮君庭又摘了水囊,作势抿了一口,对站在山门口,刚好回眸看他的凤乘鸾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回府禁足。”
阮君庭稍微松了口气,“还好。”
“但,景元熙亲自查办此事,说是要将南渊十七路军阀驻地逐一巡查,此刻人已动身在路上。”
“嗯,这件事先不要让她知道。名剑山庄这边的事情一了,尽快返回守关山。”
“喏。”
夏焚风的大红毛脑袋从马那边凑过来,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殿下,要不要属下派人沿途将他做了?”
“滚!”阮君庭将水囊朝他扔了过去。
“哎!”夏焚风抱着水囊滚了。
这时,山脚上边林荫道上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便见琴澈亲自带了一大众弟子,下山来相迎。
“不知靖王殿下与王妃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这个人,与琴不语不愧为父子,形容相貌极为相似,年轻时,也该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只是江湖岁月催,磨尽了棱角,满脸的英气尽去,只剩下圆滑世故。
阮君庭将浩劫剑往秋雨影怀中一塞,两手揣在身前,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呵呵呵……”
凤乘鸾赶紧道:“琴伯伯好!我家王爷他……,呵呵……”
“哦——!”琴澈立马心灵省会,“快,里面请。”
一行人徒步上山,迂回一条林间小路,绕了几道弯,又蹬了百余级石阶,才到了山庄门口。
名剑山庄,坐落在一丛青山之中,许多年来,一直名声在外,可山庄本身一直十分低调,很少开门迎客,也从不凑江湖上的热闹,一贯秉承着我铸好我的剑,谁都不得罪的原则。
所以,外人不知情的,就只道这是一处江湖名门。
可若是知根知底的,就该清楚,这座山庄只是表象,而在青山深处,则藏着一座天下第一的剑庐!
琴不语因为坐着轮椅,下山多有不便,就一直在山庄大门口等候,此刻见阮君庭和凤乘鸾一行上山来,便坐着俯首致意。
阮君庭也不说话,笑呵呵四下张望,顺手还将凤乘鸾方才上山时,头顶上落下的一片小树叶摘了。
琴不语看了一眼,含笑不语。
众人在堂上坐下,凤乘鸾与琴澈两厢寒暄,阮君庭就全当在一旁看热闹。
等客气得差不多了,凤乘鸾就切到了正题,从秋雨影手里拿过一只锦盒,笑嘻嘻道:“琴伯伯啊,其实我们这次来呢,还顺便替我娘带了份小礼物,来孝敬太师父的,不知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呵呵,师父一切安好,师妹离开师门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他老人家,师父一定会觉得很宽慰。”琴澈说着,就挥挥手,命人去接那礼物。
凤乘鸾灵巧一避,愣是不给,厚着脸皮道:“太师父他老人家从黄泉路上抢人毫不含糊,行的是济世大道,几十年前就名满天下,可侄女我却一直还没有机会得见呢,不如琴伯伯这次就给个机会,让我亲手将这份小礼物送过去,孝敬他老人家吧?”
琴澈有些尴尬道:“乘鸾啊,你有所不知,你太师父他已经很多年不见外人了。就连我等,一年之中,除去他老人家寿辰当天,可以进山去给他老人家磕个头外,其他时间,若无要事,都是不能轻易打扰的。”
“哦,这样呀!”凤乘鸾求助地瞅了一眼阮君庭,阮君庭对她依然两眼弯弯地笑。
爱妃,本王知道,这件事,你一定能搞定!加油哦!
凤乘鸾只好转回头来,搓着手,“那不知太师父他生辰在什么时候呢?”
“呵呵,刚好上个月过完。”琴澈一脸的不好意思,不巧哦。
“……这样啊。”凤乘鸾又看琴不语。
琴不语笑呵呵,低头不语。
谁都帮不上忙,她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琴伯伯啊,我真的很想见他老人家一面,顺便关于百花城大疫的事要向他老人家请教,能不能麻烦您上去,帮我们通融一下啊?”
琴澈望了眼阮君庭,再对凤乘鸾道:“这个,不是伯伯不帮你,只是师父他越是上了年纪,脾气就越是古怪,说不见人,就不见人,你等若是强行进了山里,见不到也算幸甚,若是不小心将他惹恼了,保不齐还没见面,就要沾染上些不知名的奇毒,生些稀奇古怪的毛病,被折腾上许久啊。”
哦!
阮君庭听明白了,琴澈这是趁他傻,借着由子在怼他。
之前,魔魇军每年打造兵器,琴澈都亲自押送,每次都恳求想要见靖王一面,却因为阮君庭嫌弃他左右逢源的为人处事之风,屡屡拒而不见。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靖王上门求他的一日,而且还是个傻的。
什么请教百花城大疫之事,分明就是来治傻病的!
叫他如何不拿捏他一番?
阮君庭扯了扯凤乘鸾衣袖,“娘子,你不是说带我来看好玩的?如今却为何要见个老人家?天下的老人家都是头发胡子白.花.花,一个鼻子俩眼睛,有什么好看的?”
琴澈也立刻笑呵呵道:“是啊,咱们还是先看看好玩的吧。”
琴不语也道:“算起来,日子也刚刚好,殿下来得正好,请!”
这个所谓的好玩的,就是阮君庭此前在天机关与琴不语另外订制的一批货。
一众人随琴澈、琴不语进了山中,入了剑庐。
这座剑庐,是琴家将整座山挖空后打造的,里面巨大的空旷空间,极为酷热,由穹顶开了口,导出热流。
山腹中,远近连绵不绝的回响着铁砧敲击声,赤膊的铁匠,各自静默忙碌,见琴澈和琴不语带人进来,最多也只是点个头,并不多话。
凤乘鸾和阮君庭几人,随着琴澈进入剑庐深处,进了一间石室,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箱箱铁质铸件。
夏焚风随便抽出一只像笛子一样的铁管子,递给阮君庭。
阮君庭拿到眼前,前后翻转着仔细看了看,之后对着铁管子里面眯了眯眼,“铁笛子?又不能吹。”
说罢随手扔给了凤乘鸾。
凤乘鸾伸手将铁管子接住,看见上面一溜水儿地十个孔,就学着他的样子,眯着一只眼往铁管里面瞧了瞧,当下心惊!
这分明就是一只十连珠火铳的铳管!
她还奇怪,从白玉京逃跑时带走的那只火铳,怎么后来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原来被他偷偷拿去拆了,研究个通透!
现在他在三连珠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变成了十连珠!
但是,这支铳管,却只是个半成品。
它后面用来引燃火绳的机括,阮君庭似乎并没有打算让名剑山庄来打造。
琴澈也拿了一根铁管子,左右摆布了一下,道:“名剑山庄按照王爷的图纸,分毫不差地打造了这一批东西,却实在不知,这是打算用在什么兵器之上,敢问王爷,可否赐教一二?”
阮君庭又是呵呵一笑,指着自己的额角,“抱歉,这里不太好用,实在是不记得了。”
秋雨影悠长一叹,“看来啊,还是要赶快找个名医,将王爷的病治好才成,不然这一批货,到底合不合王爷的心意,咱们都不知道,自然也实在不敢将剩下的一半款项拨过来。”
不给钱?
琴澈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们名剑山庄按照魔魇军的要求,打造了这么一大堆的铁管子,现在没人验收了?
那这几个月的工期、人力和造价的本钱,岂不是全都要滞压在手里?
“呵呵,秋将军说的是,其实,若是王爷与家师有缘,今晚刚好月圆之夜,倒是可以去后面的了苍峰顶一试。相信只要家师肯出手,不管什么疑难杂症,都可以迎刃而解。”
琴不语坐在一旁的轮椅上,恰到好处地补充道:“若是能带一坛好酒去,就更容易将天医他老人家给请出来了。”
凤乘鸾对他龇牙一笑,他便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凤乘鸾将手上的铁管子掂了掂,“琴伯伯和琴公子想得真是周到!那我们今晚就上去试试。对了,这管子,我带一根出去玩,盘点清算的时候,千万别忘了。”
她挎着阮君庭的手臂,一路玩着那只铁管子,出了剑庐,一行人在名剑山庄中的上等客房里下榻。
等到房中再没有旁人,凤乘鸾才收了嬉皮笑脸,趴在桌子上,盯着那只铳管出神。
她努力回想前世那十七年间,南渊火器的进展,当时因为外公死得早,他留下的很多手稿都无人看得懂,导致她后来制造出来的很多火器都只凭着草图,存在许多问题,真正用于实战的并不是很多。
“怎么?有什么不妥?”阮君庭两手撑在桌上,目光在她的头顶和那只铳管之间来回游移了一番,最后落在她那儿。
“十连珠的确没问题,不但更快,而且更狠,但是,这铳管相对于十连发来说,依然太短,射程不远,是个弱点。”
阮君庭眉梢一扬,在她身边坐下,手指撑了额角,歪着身子看她,“有道理,那依你之见,怎样才好?”
“十连珠,可用于步兵近距离奇袭,但要想远程致胜,还要按照原来火铳的思路,再稍加改造。以长筒延长攻击距离,也就是我在十年后用来打你屁.股的鸟铳!”
阮君庭笑得有些艰难,“……,呵呵,鸟……铳?”
凤乘鸾很严肃,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浮想联翩,“嗯,大概是因为射程可以打下飞鸟,故而在外公的手稿上,称之为鸟铳。”
“这个应该不是很难。”
凤乘鸾接着道:“但是,南渊的鸟铳,用的是开花弹,弹丸大小不拘,引燃时火药外泄,会影响弹丸的速度、力道和准头,所以,我们回天机关之后,要重新试验弹丸的大小,寻找最合适的尺寸,统一大批制造。”
阮君庭嘴角好看的弧度划起,双眼闪闪发亮,“好,你若喜欢,我可以组建一支火器营,专门陪你玩烟花。”
“杀人的东西,谁玩?”凤乘鸾指尖在他眉心那一点猩红上轻轻戳了一下,指着铳筒前半端轻轻一点,“这个地方,还要再加上两个东西。”
“加什么?”阮君庭被她这样一戳,故意晃了晃,就凑得更近,额头与她轻轻抵在一处。
凤乘鸾努力想了想,“外公说,叫做准星和照门,用来增加打击的精准。”
阮君庭的眼睛更亮,笑得更弯,睫毛在她脸庞忽闪而过,“你还知道什么?都说与我听。”
凤乘鸾被他撩得脸上好痒,轻轻避开了一下,拿了桌上的三只茶杯,摆成一条线。
“鸟铳虽好,可是填装时间太长,若是用于战场,则需要三列兵士战术配合,轮流上弹、开火,这样才能保证火力不中断,不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嗯,好主意,还有呢?”阮君庭的手,悄悄搭在她的腰间。
“还有,我们可以逐步将鸟铳改造,比如以五只为一组,配合盾斧架为支撑,以盾抵挡开火时的强风,以斧驻地,起到稳固的作用,火绳点燃后,五支轮流发射,在第一时间秒杀!”
阮君庭一脸春风地将她欺倒在桌子边儿上,“秒杀,好!还有呢?”
凤乘鸾用五根手指聚在一起,戳他的额头,“还有盾斧架的另一头配以枪头,若是临阵一个回合后来不及装弹,敌人便已靠近,还可以用枪尖作为近战之用。”
“这么强悍的火器,还要给它取个名字。”她的腰已经整个贴在桌上,脑中还在近乎亢奋地思索,“就叫迅雷铳,你觉得怎……么……样……”
她这时才发现,他已经离自己这样近,就伏在她身前,笑眼弯弯,目光却有些深。
她试着轻轻推了推他,“你正经一点,还没说完呢,我还有很多很厉害的想法……”
说着,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喉咙里咕咚,咽了一下。
他的长发,从肩头一侧垂下来,落在她耳畔,就像一道纱帐,挡住了光影。
他的身体如一座温柔囚笼,将她与全世界都隔绝开。
他的嗓音,有些黯哑。
“我也有很厉害的想法,你要不要试试?”
他身上的瑞龙脑气息已经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自然而然的好闻的男子味道。
凤乘鸾一阵心慌,一双手就推在他胸口,也没再用力,“你别闹,我们晚上还有正经事。”
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个刚刚安家的小小生命。
这个时候,可不能胡闹!
可她又禁不住他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盯着她看。
那两侧的脸颊,红得如着了火一般。
“乖乖,我们很久都没正经了,就正经一下下,我保证不欺负你。”他声音好轻,软软地求她。
“真的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保证。”
凤乘鸾眼光激烈地挣扎了一下,又重重吞了口口水,“真的?”
“真的。”
他温顺的时候,就像只皮毛华丽的大猫,不需要撒娇,只需要静待原地,就会有人忍不住想要替他顺毛。
凤乘鸾终于没忍住,探起头去,一个吻,如蝴蝶一样轻轻落在他眉心。
他的睫毛就一颤,随着她的退开,追着向前凑近一点。
可他进了分,她就吓得退了一分,将自己的整个脊背紧紧贴在桌上
他呵呵笑,哄她,“真的不欺负你了,别怕。”
“你骗人。”她声音小得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又是嗔怪,又是撒娇,软软糯糯地从那两片唇中吐出来。
她看起来这样好吃!
若是咬一口,一定会娇滴滴的叫唤出声儿!
阮君庭的牙根子又痒了。
他控制住自己想咬人的冲动,免得把她吓得炸毛,柔声道:“不骗人,真的。”
凤乘鸾仰视着他的脸,他可真好看,腻歪地哄人时,就更好看。
她被他完美到仿佛天生就带着一层神祗光晕,晃得迷了眼,就那么看着他,一点,一点,一点点压下身子,双手牵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将她悄悄禁锢在怀中,直到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