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礼赶紧站起来,“对对对,我来我来!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他没想到姮儿会这么看得起自己,当下暗暗发誓,待会儿一定认真给小翠儿姑娘检查身体,只检查,绝对忍住,不乱看乱摸,更不能轻薄了人家!
而且,若是到时候小翠儿二觉得委屈了,纳了她进王府都没问题!
他打定了主意,便乐颠颠去请阮君庭。
阮君庭凉凉看着这个实诚傻蛋,懒懒站起来,又带着冷冷的杀气,瞟了眼凤乘鸾,又冲景元礼似笑非笑地嘴角轻轻一挑,便真的随他走了。
景元礼在前面颇有些欢脱雀跃,以为自己捞了个天大的便宜,却不知,身后迈开长腿正跟着的,是个魔王!
阮君庭临走那一眼,凤乘鸾暗暗叫苦。
这次可能玩大了!
以阮君庭的脾气,让他顶着两块胸脯,扮了一天哑巴侍女,不能骂人,只能以眼杀人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被拉去验身!
她觉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了……
正琢磨着,就听上面,施若仙对景元熙道:“皇上,你看咱们的永乐啊,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实在是可惜了。她这次既然奉旨归来,想必也是肃德太后有心放其大归,不如你与哀家就承了北辰这个好,再给永乐物色一个良人吧。”
景元熙有些意外,旋即会意,一抹冷笑,有些残忍。
凤乘鸾就算牙口再硬,也终归只是一个死了丈夫、父亲,家道没落的寡妇,能作多大妖?
只要想办法困住她,拖延时间,那么神山宝藏,甚至魔魇军的兵符,还不都是手到擒来!
然而,这么个惦记了十来年的人儿,就这么拱手让出去,他心中始终有些不甘,便拈着酒杯,在手中把玩,迟迟没吭声。
容婉用帕子掩着嘴,咯咯一笑,“皇上这是舍不得啊,可惜了,凤姮现在是先帝亲封的公主,皇上的妹妹,不管将来嫁与何人,皇上也都只能祝福她了。更何况……,她还未必肯嫁呢!”
她自从有了身孕,在景元熙面前,就一改从前的唯唯诺诺,甚至有些有恃无恐。
虽然自己是个不干净的,他那三件套也是不好使的,这点破事儿,彼此心照不宣。两个人若想就这么为帝为后地好好活着,就都互相让着点,谁也别把谁惹毛了!
改嫁?
凤乘鸾这一回是真没想到,施若仙会来这么不要脸的一手!
她哪里敢随便答应啊,就算是缓兵之计,虚与委蛇,欲擒故纵,瞒天过海,把天下奇谋都摆出来,她也不敢随口应承!
阮君庭已经快要她的命了,要是知道她改嫁,还不扒了她的皮!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臣妾此生此身,都是北辰靖王的未亡人,无心再嫁,多谢太后娘娘美意!”
坐在景元礼上首的晋王景元胜不悦,沉声道:“永乐,这就是你不懂事了,母后体恤你孤苦无依,你怎能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
这个景元胜,一向都是景元熙的狗崽子,凤乘鸾毫不意外,“晋王殿下说的是,但永乐此时重孝在身,生母尚未寻得踪迹,两位兄长至今下落不明,这再嫁之事,实在无从谈起。”
景元胜道:“百善孝为先,的确说得有理,但是,永乐啊,你别忘了,你从册封那一日起,就只有母后一人才是你的母亲,而你,既然是我南渊的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担当,要学会替母后分忧,替国家分忧。三皇兄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可要往心里去。”
看到凤乘鸾也有被人把话塞回去的一天,容婉的脸上乐出了花,“晋王真是生了一张比女人还厉害的嘴,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家永乐已经替南渊分忧了一次了,只不过命不好,成了寡妇罢了。”
她转而又对凤乘鸾笑道:“凤姮你放心,这一次,母后和皇上还是会替你做主的,保证你物尽其用!不会像安公主那样,一意孤行,最后去了无忧岛,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她说完,有用帕子掩了嘴,“哟,本宫有孕在身,嘴都变笨了,是人尽其才!”
说完眼珠子又转了转,“呵呵,人尽其才,好像也不太合适哦。”
说起景安,凤乘鸾的眼眸骤然一厉,“就像皇后娘娘一样,人尽其才吗?我做不到!”
容婉大婚前夜都经历了什么,她自然不会忘记!
“凤乘鸾!本宫是南渊的皇后,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北辰的一等一的亲王正妃,北帝的皇婶婶!王爷虽死,诰命仍在!轮不到南渊的皇后随口编排!”
“好了!都闭嘴!”施若仙一口打断,“永乐新寡再嫁,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哀家不怪。这件事,你也不用推辞,女人呢,始终要寻个男人依靠的,为了你的终身幸福,哀家就在肃德那边做了这个恶人,从今日起,北辰的诰命,就此忘了吧,你只要记得,自己是我南渊的永乐公主,就够了。”
这一番话,声音不高,却是极重,牟足了太后的威严。
施若仙也恨自己身边,净是些逞口舌之快的,若论真的跟凤乘鸾真刀真枪掐架,全都吓得屁滚尿流了!
但凡有一个能降得住这死丫头的,也不用她一把年纪,不要老脸,亲自出马!
这个女人,废了她唯一的儿子,如今竟然还有胆回来南渊,她早已恨不得将她跟她那个阮君庭一样,弄死了挂在城头晒干,或者,跟她那个爹一样,将头砍下来,当成件玩意,四处展示!
当然,她若是真的就那么死了,倒也便宜,如今肉在案上,鱼在网中,既然回来了,想死都没那么容易了!
“永乐身份特殊,这三年重孝,哀家会请皇上降旨,为你夺情,免去服丧,你只需静待良人佳期便是,这件事,哀家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她居高临下,望着她,如同望着自己爪下猎物。
凤乘鸾,你现在回了南渊,进了百花城,就算有一千个心眼儿,一万个胆子,哀家也让你生不如死,插翅难飞!
“太后娘娘的话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臣妾一个寡妇,无依无靠,命不由己,也只能谢恩了!”
所有人以为凤乘鸾还会拒绝一番,没想到,她眉峰一挑,竟然答应了。
“只不过,这良人佳期,臣妾还是要自己选。”
景元熙黑沉着脸色,“你想选哪个,又是何时?说来与朕,朕与你做主!”
凤乘鸾道:“按照往年惯例,百花城马球之赛近在眼前,臣妾自幼跟随太师,粗通了一些天文历法,知道下个月二十三是个好日子,不如皇上就为臣妾颁道旨意,广邀太庸诸国公子王孙,我朝高门望族青壮男子,悉数前来参赛,永乐托皇上洪福,届时必能觅得如意驸马。”
容婉嘴角抽的直抖,“永乐,胃口不小啊,别忘了,你可是二嫁!”
“是啊,但也是以我南渊的公主身份出嫁,就算不能联姻友邦,能为我南渊稳固高门,也是以一己残躯为国分忧了。”凤乘鸾转向施若仙,“太后娘娘,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施若仙奇长殷红的指甲一弹,笑得生硬,“好啊,到时候,哀家就看你这小蹄子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呵呵呵呵……”
她脸上厚厚的胭脂,都快要被挤下来了。
“呵呵呵……,臣妾就知道,太后您是最疼臣妾的!”凤乘鸾笑得脸上两块肌肉僵硬。
“哈哈哈哈!恭喜母后!”景元胜立刻举杯,“如此喜事,儿臣敬母后一杯!”
容婉也紧随着,“是啊,臣媳敬母后,母后富德仁厚,果然是万世母仪之表率!”
景元熙也端起酒杯,“朕提前恭喜母后!”
凤静初为太后斟酒,忧心忡忡地望了凤乘鸾一眼,也没敢多言。
上面济济一堂母慈子孝,凤乘鸾坐在下面撑着腮望天。
他们那么高兴,自说自话,哪里像是给她又安排了桩婚事,分明是一副把老太后又给嫁出去了的模样!
左右不过是说说而已,这放眼天下,也没谁有那个本事,能将她强娶了去。
而一个月之后的二十三……,按照老公手札中的天象推算,倒的确是个好日子!
正琢磨着,阮君庭和景元礼一前一后回来了。
景元礼是换了一身衣裳的。
阮君庭依然笔挺如冰川,回到凤乘鸾身边坐定,一身气息冰凉,将本就有点心虚的凤乘鸾吓得往旁边小心挪了挪,眼观鼻,鼻观心。
景元礼却是面上皮肤僵硬,笑得有些难看,很明显,那笑容,是出来时,被人用手指硬捏出来的,就再没敢动过!
容婉眼尖,一眼看到,急切问:“楚王回来了,验过了吗?到底是男是女?”
“启禀母后,皇兄,皇嫂,元礼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检查过冷翠,的确是女子无疑。”
“真是女的……?”容婉还是不相信。
“哈哈,皇嫂真风趣,臣弟别的不行,这是男是女,还是分得相当清楚地!”
“哈哈哈哈……!”景元胤指着景元礼,“五弟,你真是越来越风趣了!”
“呵呵呵呵……”
这样笑闹一番,容婉也不好意思再揪着这件事不放,景元礼这才将方才憋了半天的那一身冷汗,才唰地淌了下来!
他现在不要说色迷心窍,连看,都不敢看对面一眼了!
方才,他兴致勃勃地带着“小翠儿”去了偏殿,进了处内室,屏退了左右,正搓着手,打算从哪儿下手。
却冷不防小翠儿突然开口说话了,“楚王殿下,别来无恙。”
昆山玉碎般的男子声音。
“谁!”景元礼登时就炸毛了,心疼地想哭,“你你你……,亏我那么信任你,你特么真的是个爷们!你到底是何人,竟敢男扮女装,欺骗我善良的姮儿!”
他到现在,还站凤姮一边,阮君庭忽的对他有些莫名好感,但又莫名讨厌!
“‘天下第一大娘炮’,这几个字,不知楚王可还记得?”
“啊?唔……”景元礼嗷地一声,求生欲极强地捂住自己的嘴。
“想起来了吗?”
阮君庭往前走一步,景元礼往后退一步。
他再走,景元礼再退。
那神情,比见了鬼还见了鬼!
等到退无可退之处,阮君庭才微微前倾俯身,将景元礼迫在墙角,“楚王殿下,现在看清楚了吗?我是谁?”
“阮阮阮阮……”
“软什么?”
景元礼眼珠子一转,“软……软绵绵的小翠儿!”
他说完,几乎是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如铜铃,等着被判处死刑。
阮君庭盯着他审视了良久,才慢悠悠道:“很好,不枉费山魈在孤的面前,说了你那么多好话。”
“哎!谢谢……,谢谢……山魈哥哥……”景元礼整个人绷成一条直线,贴在墙上,“内个,能不能借个过……”
“好啊!”阮君庭声线微微一挑,之后向他伸出手。
“完了完了完了!”景元礼头皮一阵麻,紧闭双眼,在心中吼了无数声,“阮君庭,你这个大娘炮——!”
他觉得他死定了!
可是,等了半天,脑袋没有搬家,脸颊却被人捏了捏,嘴角上提。
他壮起胆子,睁开眼,“殿……殿下,干嘛?”
面前,是阮君庭放大的脸,“很好,保持这个笑容,不要乱动。”
“是……”
“检查完了吗?”
“查……查完了!”
“结果如何?”
“阮……软绵绵的小翠儿!”
“嗯!”
阮君庭终于向后退开一步,放了他。
景元礼终于被猫放了的耗子,从墙上下来,一颗刚才连跳都不敢跳的心,立时蹦到嗓子眼儿。
“谢靖王!”
阮君庭站在原地不动,等他走去前面,冰川样的脸上,鼻尖一抽,嫌恶背过身去,“更衣去!”
“啊?额……”景元礼这才发现,他特么被吓尿了!
……
阮君庭重新在凤乘鸾身边落座,就发觉殿上气氛异样,身边的人也在躲着他。
定是没什么好事!
他目光缓缓挪了过去,凤乘鸾就随着他挪过来的节奏,将目光也挪向别处。
他眉间山水微微一蹙,正狐疑间,就听上面容婉又开始兴风作浪。
“本宫听说,北辰虽然民风豪放,却也历史源远流长,文化博大精深,尤其极善音律,特别是女子,个个皆以琵琶着称,既然冷翠是个女子无疑,那不如就御前奏上一曲琵琶助兴,预祝你的主子早日觅得良人!呵呵呵……”
什?么?
阮君庭看向凤乘鸾。
容婉笑道:“哟,本宫忘了你还不知道呢,就方才验身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永乐她就决定再嫁了!怎么样?还不快恭喜你们家王妃?哈哈哈哈!”
凤乘鸾已经没空去怼容婉了,后脑勺都快被阮君庭看出窟窿来了!
她只好将自己的脸掰回来,冲他挤了挤笑。
权宜之计,缓兵之计,以退为进,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虚与委蛇,李代桃僵……
总之,玉郎,你懂我的!
可是,阮君庭不懂!
他伸手,一把抓过宫人送上来的紫檀金扞琵琶,站起身,大步走到大殿中央。
真弹啊!
凤乘鸾好艰难地望着他,不会弹就别弹了,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可阮君庭不看她,抱定琵琶,五指按弦,接着——
炸——!
那琴音,是真的霎时间炸开!
雷霆万钧,吞吐山河!
叱咤如千军万马,旌旗蔽日,伏尸千里!
狂浪如沧海倾覆,惊涛拍岸,乱石穿空!
短短一曲,眨眼之间,风雷滚滚,震得满殿惊魂!
之后,轰地一声!
那琵琶咔嚓一下,被崩了个粉碎,紫檀木屑四溅,一片变了形的雕花金扞直飞大殿屋梁,深深扎了进去!
阮君庭转身间,衣摆烈烈,隔空一股大力,将凤乘鸾抓了,直接拎着阔步出了大殿!
“来人!”施若仙一声怒吼,“将这殿前无状的奴婢给哀家拿下!”
原本早已四下设伏的御前重甲带刀郎官,呼啦啦将殿前为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