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第二日,楚芊芊到梅兰阁拜访,同行之人,便是楚芳芳。
灵珑看着那娇弱病态的女子,不动声色地朝着楚芊芊屈膝行礼道,“楚姐姐,怎么这会子得空过来?”
楚芊芊双手将灵珑扶起来,含笑解释道,“府邸建成了,不过一两日便要搬到宫外,日后想要找妹妹耍玩,恐怕只能等着妹妹出宫了。”
灵珑忙巧笑盈盈道,“倒要恭贺姐姐乔迁之喜。听连画说,慎贝勒府建在缭碧湖边,倒是难得的好景致,改日得了机会,定要去姐姐府上拜访。”
楚芊芊挑眉调笑道,“妹妹若来,姐姐定然十里红毯相迎。只姐姐知晓,妹妹这话不过是搪塞我。也罢,姐姐此次来,一来是邀请妹妹过府热闹热闹,二来嘛,倒要向妹妹求一副四季海棠的屏风图。”
灵珑轻笑道,“自然可以。楚姐姐竟喜欢四季海棠吗?”
楚芊芊含羞摇头道,“不,是贝勒爷喜欢。”
灵珑一时纳罕,却含笑点了点头。四季海棠美则美矣,只太过精细,作壁画尚可,做屏风嘛,倒失了几分大气。她只当楚芊芊喜欢,竟不知是七皇子的喜好。
七皇子娶了楚芊芊,倒颇为顺遂起来。先是被乾帝封了慎贝勒,接着又被指派了吏部行走的实差。沉寂多年,一朝发迹,御史府这门亲家,倒颇为得力。
楚芊芊递了银票过来,灵珑忙挥手推却道,“姐姐倒莫要羞臊妹妹了。不能到场祝贺,本就失了礼数。我若收了姐姐的银票,倒真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楚芊芊摇头失笑道,“也罢。本是体谅你作画艰辛,既这般慷慨,姐姐只当俭省了私房钱。改日倒要请妹妹赏脸坐一坐。”
灵珑莞尔一笑,但见楚芳芳安安静静地吃茶点,不由挑眉笑道,“三小姐倒颇为文静。”
楚芊芊颔首道,“是。府里三个姐妹,三妹最是文静守礼,倒难为她整日帮衬着姐姐打理家事。”
楚芳芳羞涩低语道,“长姐,夸赞自家姐妹,仔细灵珑妹妹笑话。”
灵珑浅淡地勾唇,笑话,她是很想笑。谁能想到眼前这般温柔安静的女子,如今竟然是双身子。谁又能想到,便是她在闵佳乐和方如烟之间左右逢源,却敢拿同样有孕在身的柳诗韵当靶子。
当日在韶华宫,离着柳诗韵最近的人,便是楚芳芳。既有了疑虑,灵珑即刻遣了暗卫去调查。不但确定了将汤膳洒在地板上的人是楚芳芳,连带挖出了楚芳芳不少的辛秘。
楚御史惯爱钻研文墨,府里也招揽了不少门生,其中最出色的门生,便是秋试时中了进士的裴斐。据说裴斐风度翩然,却誓言“不立业,绝不成家”。楚御史颇为赞赏,用心帮衬裴斐读书上进,裴斐终于能在秋试中脱颖而出。
裴斐得志,御史府跟着光彩。只是楚御史并不知晓,明面上志向高远的裴斐,在头一年入府时,便同楚芳芳暗渡陈仓。说来怪不得裴斐,本是郎才女貌、花前月下,换了别府或许是一段佳话。可门生入府时,楚御史早有但书,决不允许他们在府中乱了规矩。
裴斐本欲等加官进爵时再过府提亲,但册封之事遥遥无期,楚芳芳却忽然诊出了双身子。裴斐坐立不安,只怕楚御史发现,便找了借口搬离了御史府。楚芳芳眼看要显怀,奈何求助方如烟未果,便制造了巧遇的机会,同闵佳乐勾搭到了一起。
闵佳乐当即允诺,会替楚芳芳和裴斐求一道赐婚懿旨,条件便是让方如烟一败涂地,再没有媒人会踏足永安侯府的门。楚芳芳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方如烟,便有了柳诗韵险些跌倒的那一幕。
暗卫将消息传到梅兰阁时,倒将众人惊骇住了。
楚芊芊嫁给七皇子,御史府跟着水涨船高。这唯一待字闺中的楚三小姐,倒是惯常出入宴席花会。可她总是一副安静怯懦的样子,倒未曾有人将她放在心里。
苏艳洛气愤难当,拉着灵珑便要到凤仪宫告状,没得做了龌龊事儿,还能得富享贵的道理。柳诗韵却以悲悯之心规劝了,她即将为人母,想着楚芳芳许是走投无路,便轻易原谅了。
经历韶华宫的事儿,方如烟彻底成了命妇小姐们敬而远之的对象,听说楚芳芳常常过府陪伴,倒成了不离不弃的佳话。
灵珑倒十分好奇,楚芳芳对着方如烟时,可曾有愧疚之心。可曾觉得方如烟的感念,来得烫心烫手了些。
楚芳芳掩唇轻笑道,“灵夫子,可是学生脸上有污脏不成?”
灵珑忙回神儿失笑道,“倒莫要混叫,虽被皇上封了夫子,到底没有正经授过课。”
楚芊芊捏着楚芳芳的小脸调侃道,“只你顽皮。若然改日真等到灵夫子上课,仔细灵夫子专拣妹妹来磋磨。”
楚芳芳嘟嘟小嘴,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夫子有礼,学生再也不敢了。只请夫子看在大姐姐的份儿上,莫要同学生计较。”
灵珑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喉咙,厉色沉声道,“且仔细着,那般臭手的棋局,也敢拿到本夫子眼前丢人现眼!”
三个人笑笑闹闹,至暮色降临时,灵珑便亲自送了姐妹二人出去。
翠浓捡拾着茶具,但见灵珑回屋,不由噘嘴嘟囔道,“小姐,眼瞅着那般柔弱,真想不到会那般下得去手。”
灵珑摇头浅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关起门过日子,若她是逼不得已,我倒希望她能得些快活的。”
翠浓微微点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杯盘,抬头转脸时,早已失了灵珑的身影。
灵珑未曾去别处,只见了楚芊芊和楚芳芳,少不得想起了楚蔓蔓,便随手扯了件大氅,到垂柳林子里走一走。
进了寒冬,那垂柳林子早已是光秃秃一片。只那柳条垂直而下,虽失了丰茂,到底不失飘摇,竟是颇为得趣的。
灵珑跃上石栏晃荡着小脚,听见有男女说话声隐约传来,倒怕对方羞赧,索性跃然而起,朝着最粗壮的高树飞了上去。
乌雅哭得梨花带雨,扯着墨连漓抽泣道,“墨连漓,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墨连漓将手臂抽回,漠然沉声道,“乌雅小姐,你活泼美好,无须改变为本王改变什么。”
“可是你不喜欢不是吗?”乌雅跺跺脚,扯着墨连漓追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们分明快要成婚了!”
墨连漓叹气道,“那么乌雅,你为何不喜欢阿卓?感情之事,何谈缘由。若谈论得清楚,便不是情爱了。”
阿卓是苍南部族的英雄,是苍南姑娘的梦中情人,可他只爱乌雅,将乌雅当宝贝一样疼宠着,乌雅却毅然地随着墨连漓回到了京都。
乌雅嘴唇翕动,墨连漓悄悄抽回手,朝着树梢头看了一眼,负手远去。
灵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可她本就穿着白衣,想来瞒不过墨连漓的眼睛。她悠然地叹口气,走到哪儿都能听墙角,运气果然太差了些。
灵珑垂眸看去,但见乌雅失魂落魄地坐在假山上,索性旋身落下,拍着乌雅的肩头关切道,“乌雅,怎么穿得这般单薄,仔细伤了身子。”
灵珑将披风给乌雅披上,乌雅却摇头苦笑道,“我跟着嬷嬷学规矩,嬷嬷说,这屈膝礼行起来,到底还是穿着宫装好看。我没有宫装,便专门找连画借了一套。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灵珑咬了咬下唇,拍着乌雅的肩头轻叹道,“乌雅,褚王爷对你这般冷淡,你可还心悦他?”
“心悦。第一眼便心悦。”乌雅重重点头,捧着脸傻乎乎地笑道,“心悦他那股子潇洒不羁的气度,心悦他外冷内热的性子。只是,他不心悦我。”
灵珑看着乌雅为情爱痴傻,倒不知如何去安慰。好在乌雅无需安抚,嘟囔一阵子,便恢复了生气,抱着灵珑的手臂兴奋道,“我阿爸下个月便来,阿爸来了,我和墨连漓便能成婚了。”
灵珑淡笑不语,墨连漓这般排斥乌雅,若然真的成了婚,只怕磨合的日子长了些。可是姻缘这事儿说不准,或许经历过磨合期,小两口倒能长长久久地恩爱下去。
灵珑捏了捏乌雅的小脸道,“你欢喜便好。这会子可饿了?翠浓姐姐煲了乌鳝汤,可要到梅兰阁用晚膳?”
乌雅忙不迭点头道,“嗯。要的。翠浓姐姐煲的汤,再香甜不过了。”
灵珑挽着乌雅离开,那古木苍劲处,便见一袭灰白色的男子一闪而过,不是墨连漓,又能是谁。
灵紫凝的大婚之日,定在五日后。
灵珑本欲挨到最后一日回府,卢夫子倒率先给了假日。
灵珑捧着批条哭笑不得,卢夫子倒是热情,唯恐她假请多了,羞于开口,竟率先命小太监送了来。
翠浓赏了那小太监一锭银子,欢欢喜喜地收拾行装去了。
灵珑与冰儿相视一笑,唔,权当是为了翠浓姐姐会情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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