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铁栏杆门被打开了,耿言站在门口,光线从他背后打过来,室内的程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是我。”耿言声音低沉地应道。
之后,就是并不短暂的沉默。
程洁盘腿坐在睡袋上,手里还捏着苹果块。
“咳咳!”雷源站在外面咳了两声,提醒耿言道,“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快点儿说吧。”
说完,雷源朝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点了一下头。士兵和他往旁走了几步,以示给耿言和程洁一些**空间。
耿言走进屋内,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给士兵发烟被拒,又偷偷给自己使眼色的雷源。
转回头,耿言在程洁的面前矮身单膝跪在地上与她平视。
“七天……不,算上昨天和今天,五天后你就会被送离红星基地。”耿言伸出手轻搭在程洁的肩膀上,柔声地道,“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我要回到军队里去。”
程洁咬着嘴唇、垂着眼帘,手里的苹果块已经被手指戳烂!
“你要抛弃我?”程洁看着手里烂掉的苹果,咬牙切齿地问!“我记得你说过,末世即乱世!乱世出枭雄!你是想借着你那位黄叔叔的帮扶,在末世里成就一番大业?”
耿言喉间快速的滑动,也垂下眼帘淡声地道:“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叹息一声,耿言收回手准备起身。
“耿言!”程洁猛的扑上去抱住耿言的脖子,哭泣地道,“不是说好到了k市,由我爸爸和你的黄叔叔证婚,我们就真的在一起吗?我不走!或者我们一起走吧!好不好?”
耿言伸出去想抱住程洁的双手生生收在半空,十指猛的握紧!
“耿言……”程洁哽咽地抬起头看向耿言僵冷的脸。
耿言稍微用力地推开程洁,大步朝门口走去!
“耿言!”程洁跪坐在地上大声地哭喊,“不要背叛我!”
耿言脚步踉跄地冲出了禁闭室,只留程洁在身后放声痛哭!
逃一般跳上雷源的吉普车,耿言一拳砸在车前,闭紧发热的双眼将额头抵在拳头上!
雷源上车时看到的就是耿言这种痛苦地模样,嘴角勾起嘲弄地冷笑,先给自己点了根烟。
“言子,别怪兄弟说话难听。”雷源吐出两口烟雾后才开口道,“黄叔叔不是没给你选择!你有机会和程洁一起离开的,但你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要留下来!现在作出这种痛苦难受的样子给谁看呢?”
耿言虎的坐直身子,通红的双眼瞪向雷源。
雷源不为所动地继续吸着烟,语调也依旧冷冷地道:“当初因为我和黄婶的刺激,你愤然申请退伍。离开部队后就后悔了吧?但军队是什么地方,不是你想留就留、想回就回的!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舍弃虚无飘渺的所谓爱情、选择回来,是对的。”
“雷源,你到底想说什么!?”耿言嗓子沙哑地冷声问道。
掐灭手里的烟蒂,雷源望着耿言笑了笑,“不想说什么。欢迎回来,言子。”
耿言咬紧牙根,转头看向前言!
**
耿言在到红星基地的军队正式报到前,先去了程昌和李竞的住处。
程昌和李竞在得知耿言的决定后,都表现出愤怒!
相对于气忿得要打人的李竞,程昌则冷冷地送给耿言一个字——“滚”!
耿言回到军队,黄蓓蓓是最高兴的人!但听说他被编制到雷源带领的行动三队时,又有些不开心和担心!虽然行动队里也有非异能者的士兵,但耿言刚回来就加入经常外出执行清丧尸任务的行动三队,会不会太危险了?
黄蓓蓓的担心是多余的!特种兵出身的耿言即使不用异能,照样一个人也能消灭三五个普通丧尸!
耿言出了两次任务后请了一天假,因为他想亲自送程洁离开红星基地!
黄贺国批准了耿言的请求。
程洁从禁闭室里出来,如前几天一样先洗漱,然后去食堂吃在红星基地的最后一顿早餐!
在食堂遇到了丁参谋和梁中尉,他们互相打了招呼。
“听说你的未婚夫向指挥官求情,准许将你放出去了。”丁参谋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疑问,而且也没有羡慕或不平的意思。
“我没有未婚夫!”程洁拿着餐盘站在梁中尉身后淡声地道,“你们本来就不应该关着我!还有你们二位,既然也是军人,为什么还要给你们戴脚镣呢?不觉得这样对你们不公平吗?”
丁参谋和梁中尉都笑了笑,梁中尉回答了这个问题。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命令?谁的命令?”程洁嗤笑地道,“现在都已经是末世了,谁是领导?”
“程小姐,现在的情况只是诸多灾难中的一种。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国家、人民还是我们曾经誓言要保护的国家与人民,这些并没有变。”丁参谋温和地道,“不过,还是祝贺你获得自由。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在外面再见面。”
程洁张了张嘴想说“自由”,但想到自己就要离开了,便不再多嘴!
“张少尉还没好一些吗?”
打完了饭,程洁和丁参谋、梁中尉坐在一张餐桌前,她问起了那天发病后就再也没见到的张少尉。
丁参谋觉着蛋白粉糊糊,声音微沉地道:“张少尉……昨晚牺牲了。”
程洁剥鸡蛋皮的手滞了两秒,然后默不作声地继续剥蛋皮。
吃过早饭,程洁就从食堂被直接带到大门口上一辆小型军用卡车。
在车上,一名士兵递给程洁一个背包。程洁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着洗漱用品、一些吃的东西与两瓶水。
车子开了一段路后停下来,士兵请程洁下车。
程洁懵然地下了卡车,发现已经到了红星基地的大门口!
“姐!”
“程小姐!”
李竞推着程昌和肖家人围了上来!
“爸、小竞……还有赵阿姨?”程洁惊讶的低喃。
“姐!我和爸跟你一起离开这里!”李竞年轻的脸上有着坚毅与些许成熟!“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家人绝不分开!”
“小竞,这……”程洁看向坐在轮椅上、一脸凝重之色的程昌,“爸爸的腿不方便,到了外面恐怕……”
“程洁你放心!爸爸绝对不会拖你和小竞的后腿!”程昌加重语气道,“小竞说得对,我们一家人绝不分开!”
程洁眼眶发热,偏过头快速地抹了一下眼睛。
肖家人也安慰了几句,还筹集了一背包的食物和水给程洁。
“真没想到你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危险与艰难,眼看着到最后一关了,却……”肖静握着程洁的双手,湿润着双眼叹息。
“姐,别说了。”肖铭推了推姐姐的手肘低声道,“耿言来了。”
众人朝肖铭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穿着深色迷彩服的耿言笔挺走过来。
是不是军备服装比市面上卖的迷彩服质量要好?为什么他穿上红星基地军队提供的迷彩服就这么英武呢?程洁有片刻的失神。
“你来干什么?”
耿言走到近前还未开口,李竞就梗着脖子不客气地质问。
黑亮的双眼看向程洁,耿言良久才道:“我送你们去市内相对安全一些的地方。”
“用不着!”李竞哼了一声撇过头!
从耿言走近后,程洁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地面上,根本不看他!
“走吧。”耿言弯腰去拎肖家人给程洁的背包。
两个人的手指碰触到一起,程洁的睫毛像受惊地蝶翼般快速的轻闪!扑闪间看到了耿言俊秀的面庞、暗夜星子般的双眸,但很快她又垂下了眼帘!
刚上了军方准备的车,就有一名中年妇女推开看热闹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小竞!李竞!你给我下车!”中年妇女尖声喊首,“傻小子,你给我滚下来!”
“妈?”坐在后座上的李竞神色复杂地看着扑到车前的中年妇女!
程洁坐在副驾驶位上,一眼就认出了李叶萍——程昌的第二任妻子、李竞的妈妈。
李叶萍看了一眼程洁,然后扑到后车门拍打车窗。
“李竞,你是不是傻子?他又不是你亲爸爸、那个也不是你亲姐!你发什么疯要和他们离开!”李叶萍痛骂儿子的傻气!
李竞的脸涨得通红,微微降下车窗对李叶萍道:“妈!爸是为了救我才瘸的!更何况,十多年的家人感情怎么能说断说断了!”
李叶萍气得用力拉车门,却因为拉不开而气急败坏地喊道:“他们父女姓程,你姓李!你跟他们算什么家人!你快下车,妈请你王叔叔帮忙把你弄进军队里去,啊!李竞,你是异能者啊!你有着大好的前途啊!你听话,快下来!你不能抛弃妈妈啊!”
李竞已经满脸是泪,但他倔强地升起车窗不再理会外面的哭闹撒泼的李叶萍。
倒是程昌叹了口气,拍了拍李竞的肩膀劝道:“小竞,爸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能不管你妈妈,你还是……”
“爸!您要真当我是您的亲儿子,就别说让我留下来的话!”李竞也来了脾气,硬声硬气地堵住了程昌的劝说。
前面准备出去执行清扫任务的行动一队示意准备出发,耿言见李竞没有下车的意思,就一踩油门窜了出去!
“李竞!”李叶萍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然后跪坐在地上!
车后座,十九岁的李竞已经哭成了泪人。
**
黄蓓蓓这次请命跟随行动一队执行任务,这几天她的心情有些复杂!耿言是回到军队了,但他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和疏远!
只要黄蓓蓓稍稍表现出亲近的态度,耿言就会不客气地提醒她:他痛斩情丝回到军队不是为了她,也希望她不要自作多情!
黄蓓蓓从小就是个自傲的姑娘,被人说“自作多情”是件非常伤自尊的事!就算那个人是她喜欢的男人,她也有些接受不了!一开始,她是接受不了从小就宠着自己、对自己好、自己又喜欢的男人改变心意,去疼惜另外一个女人!有程洁在的时候,她还斗志昂扬地要把耿言抢回来!可耿言痛快地决定和程洁分手、回到军队,又令黄蓓蓓心惊他的无情!
耿言望着程洁柔情似水的双眸、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因未婚妻被关而气忿焦灼等种种表现,黄蓓蓓可都是看在心里、妒嫉在心中过的!现如今那些仿佛只是一场幻境,冰冷无情的现实证明——在野心与雄心壮志面前,爱情对某些男人来说如同断尾般可以毅然舍弃!
行动一队第一个任务就是确定程洁被送到“安全”地点,之后的事就不归他们管了!
车子停在一个开放式小区前,耿言等人下了车。
这个小区死寂一片,连丧尸都看不到!又或许是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
说这里“安全”是因为,这个小区没有可以阻拦丧尸的围墙和栏杆,所以被人类舍弃了!这样程洁如果变成丧尸,也尽可能少的累及他人!而丧尸们在这里找不到新鲜的“食物”,便也朝着有人气的地方涌去!
黄蓓蓓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到耿言在跟程洁及其家人交待着什么。那一家人都冷漠脸地听着,没有任何表示。最后,耿言紧紧地抱住程洁,似乎很舍不得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黄蓓蓓心中微微柔软,心想耿言并不是真的那么无情到底,起码他还是……
耿言推开程洁,头也不回的上了车,任何停留也没有的开着车返回了!
“我们也走吧。”车上的一队队长对开车的士兵道。
被抛下的三个人渐渐变成了黑点儿、直至从视线中消失,黄蓓蓓木然地转回头,心里像被人挖空了一角似的!
“吴队,您说那三个人能熬多久?”黄蓓蓓忍不住问行动一队的队长。
吴队长皱了皱眉,淡声地道:“人的求生本能会激发无限的可能。”
也许几天、也许某一天他们执行任务时牺牲了,而那一家人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