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诏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去高尔夫球场那天、
在郑嘉明家出门之前,秦顺昌骑着他的机车出现了。
火红的机车,秦顺昌一身黑色打扮,头上戴着黑色的头盔,他们出门,他的机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而后一个摆尾停住,头盔拿下,随意的拨了拨头发,抬着下巴有些不屑的和沈诏道,“走吧,也带我去体验体验你的老年人生活。”
他们开着车,秦顺昌就在一边机车飚得忽前忽后,贝贝高兴而兴奋的大笑大叫,“三叔好帅~好棒~”
温言额头的青筋一直啧啧啧的跳。
郑嘉明摇下窗子,在秦顺昌又靠近的时候沉声和他道,“先滚,吓到你嫂子了。”
秦顺昌带着头盔,看不清表情,只是一声嘹亮的口哨之后车子一声呼啸穿越车流极速离开。
贝贝眼眸透亮,“哇~三叔会不会飞起来~”
温言转回头认真的和贝贝说,“宝贝,那是很危险的行为,你知道吗?”
贝贝瘪瘪小嘴巴,“知道了。”
他们到的时候秦顺昌坐在大厅里,脚搭在人家的桌子上,一晃一晃的,手里转着钥匙圈,还在吹口哨。
“乌龟啊,我都快睡得做梦了。”
他们进场看见顾长安父女俩的时候清若正好一杆打出去,动作利落,身体却有些懒洋洋的,眼眸亦是随意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不屑。
相互见面打招呼的时候清若还是最喜欢贝贝。秦顺昌和顾长安握了手,“顾总,秦顺昌。”
顾长安的表情愣了一下,而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秦顺昌,突然朗笑开,“果然虎父无犬子,有顾将军当年的气势。”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有点怀念,秦顺昌父亲年轻时候,一次会议上和顾长安邻做,两人交谈之后结交成为朋友,虽然后面见面并不多,但是两个人却是是关系不错。
秦顺昌弯了弯眼睛,没有嘲讽,笑得像个乖巧的小辈。
后来沈诏就不知道清若和秦顺昌发生了什么。
回去的时候,清若和秦顺昌一起,骑车的是清若。
路过停车场的时候,沈诏看到了两个人,秦顺昌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头盔,而清若面向他们,有些不耐烦的说了句话,而后推了一下秦顺昌,秦顺昌从车头处让她,她直接跨上车子。
已经插好钥匙,正在试油门。
秦顺昌那辆机车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外面运回来的,又动用了一些黑鹰教官的特权才给机车上了牌,所以国内非常少见。
清若显然感兴趣。
顾长安站在自己车边,皱着眉扯着嗓子交代,“你骑慢一点,帽子带着。”
清若完全置之不理,秦顺昌则是看着顾长安笑了笑,对着他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清若还在熟悉车子,他们的车和顾长安的车先走。
从球场出来一段,后面有轰鸣的机车。
沈诏开着车,看向后视镜,清若骑着车,带着头盔,秦顺昌在她后面坐着,笑容灿烂而耀眼。
秦顺昌把外衣脱了,只穿着黑色的破洞背心。肌肉结实。
路过他们车子的时候,清若放慢了车速,郑嘉明摇下车窗,秦顺昌和郑嘉明说话,“哥,我就不去你家吃饭了,我和小家伙去和她朋友玩。”
两辆车差不多在一条线上,沈诏看过去,看见了秦顺昌手臂肌肉上的牙印,咬得狠,周围见了血丝。
郑嘉明点点头,看了一眼带着头盔的清若,也不知道是交代谁,“小心点,少喝点。”
见两人话说完,清若一拧油门,机车呼啸。
突然加速,秦顺昌整个身子往后仰,快速反应,一只手撑着后面,一只手扣住了清若的腰。
一点不见恼怒,爽朗的笑声传开。
而后,沈诏看见越来越远的两个身影,秦顺昌扣住清若腰那一下之后,干脆完全抱住了她的腰。
之后,很久不见。
很久不见顾清若,很久不见秦顺昌。
秦顺昌从成为教官之后,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年的训练,不过今年他请了假。
因为不出去,所以也没有特意叫人一起聚。
沈诏有意避开和屏蔽,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听过相关的消息,只是郑嘉明偶尔说起老三这家伙最近都不知道疯去哪里了。
哦,有一次开会的时候听见顾长安和季琴抱怨,清若跟着秦顺昌跑去热带雨林去了。
顾长安当时皱着眉,“你说说这不是胡闹吗,那些地方那么危险,还体验生活呢,那些地方人群都没有,体验野兽生活吗。”
后来,清若怀孕了。
秦顺昌突然跑来沈诏家里,大清早七点多,沈诏刚刚起床,下面的门铃就疯了似的狂响,紧接着大门也被踢得砰砰砰。
在大早上的简直像是土匪进村。
沈诏打着领带从窗户往下看,看见了秦顺昌的车。
于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打开窗子朝下喊人,“秦顺昌,吃错药了?”
秦顺昌退开两步,整个人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傻气的诡异,衣衫不整的还穿着拖鞋,而后蹦起来两只手交叠着和沈诏挥舞,“二哥,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沈诏愣了一下,而后猛地笑开,“你等着。”
也没顾上穿拖鞋,光着脚往下面跑,拉开了门,秦顺昌冲进来猛地把沈诏抱起来还往空中抛了两下,“二哥,我要当爹了!我要疯了!”
沈诏被他丢了两下差点被丢晕,站在地上赶紧先退两步离秦顺昌远一点,而后笑着道,“恭喜恭喜。”
秦顺昌重重点头,“谢谢二哥,我还要去告诉大哥,我走了啊。”
说着就往外面跑,沈诏呆了呆,追出去时候秦顺昌已经上了车,“老三,你去大哥家小声点,卿则还小,这时候还在睡觉。”
秦顺昌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扬长而去。
沈诏一拍脑袋,赶紧上楼准备穿好衣服也去郑嘉明家,路上给刘畅打了个电话,“我今早,不今天都不来公司了,老三要当爹了。”
他和刘畅说话都是压抑不住的喜意,声音很激动,刘畅笑开,“好的沈总,帮我向秦爷转达我的道贺。”
“会的。”
到了郑嘉明家,秦顺昌也差不多在沙发上坐着喝了杯水冷静下来了,看见从楼上下来的温言,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跑,郑嘉明刚端着杯咖啡走到客厅,见秦顺昌风风火火的往外冲,一把拉住,皱着眉,“慌慌张张的干嘛呢,都当爹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秦顺昌真的急,很着急,“刚刚小若起来验出来的,我一激动就跑出来告诉你们了,她还在家呢。”
“……”这下郑嘉明都想给他两下了,这个白痴,手放开,“开车小心点。”
秦顺昌摆摆手,“知道了,一会来家里吃午饭。”
沈诏和郑嘉明都笑着应下。
而后郑嘉明端着咖啡过来递给沈诏在沈诏身边坐下,温言从楼梯上下来吩咐厨房准备三个人的早餐,过来有些感慨,“真没想到小秦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郑嘉明笑着接话损秦顺昌,“他也就会摆摆架子,内里就是个没长大的。”
沈诏附和的点头。
郑嘉明突然转过头和沈诏道,“你还没去过他现在住的地方吧,简直是……”郑嘉明没想出恰当的形容词,最后拍拍沈诏的肩膀,“一会过去看看你就懂了,简直一言难尽。”
沈诏笑着点头,“也不知道多久了,男孩女孩,该准备的东西要准备了。”
温言笑,“不着急,这才检测出来,这会准备等孩子出来都不是新款了。”
沈诏拧眉,不过温言说的有道理,只能点头。
沈诏真的进到了秦顺昌和清若家的时候才懂了郑嘉明早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单看一个房间,完全没问题,装修风格很漂亮,但是,你每个房间一个风格,一个屋子组合起来是什么鬼?
欧式的客厅、地中海的卫生间、日式的饭厅、韩式的厨房……混在一起,沈诏简直看得头都在疼。
顾长安也在,同时也在坐着奚落,“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看看你们现在这样装修下来多别扭。”
清若靠在沙发上,啃着顾长安给她削好的水果,睨了顾长安一眼,“行了,反正以后你也要住,别抱怨了,喜欢什么风格的房间,一会选一间。”
“……”顾长安沉默,而后直接放弃和她沟通,去找郑嘉明说话。
秦顺昌和清若还没结婚,现在有了孩子,自然要先把婚礼的事提上日程。
清若和秦顺昌,完完全全两个甩手掌柜,最后放桌上在商量婚礼事情的只有顾长安、郑嘉明、沈诏、温言,偏偏两个主角一点不在意,在讨论蜜月旅行。
顾长安抬手就想拍她,手到半空中想起她现在怀孕,又生生忍住,“旅行什么,一天想着玩,好好在家养孩子。”
清若瞪眼,“爸,你不知道胎教很重要吗,这样整天待着,以后生出一个小愣子怎么办。”
顾长安伸手去拧她的耳朵,“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哪个孕妇不是这样。”
秦顺昌走得很急又毫无征兆。
清若刚刚三个月,秦顺昌给郑嘉明和沈诏打了电话。
在郑嘉明书房里,他已经换了军装,严肃,笔挺,肃穆。
“大哥,二哥,我要带特种部队出去,中部恐怖组织虐杀了四十六个国人,黑鹰的教官和一对士兵,现在下落不明。”
郑嘉明摇头,沈诏也摇头,“老三,别去了。”
秦顺昌站在正中间,他没有半点懒散,而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刃,尖锐带着血气,“原本该是我带着兵出去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国家的命令,是我的义不容辞。”
郑嘉明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诏低头,轻声道,“老三,想想你媳妇,想想你孩子,别去了。”
秦顺昌身子绷紧,“可是,我是兵,我不站在前方,谁来保护我的国家。”
郑嘉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全华夏只有你一个兵是吧,其他没有了是吧,非要你去冲锋陷阵,非要你去送死?!”
郑嘉明已经红了眼睛。
秦顺昌眼眶通红,轻笑,“哥,那你说,让谁去,谁不是爹生娘养,谁没有家人。”
郑嘉明紧紧握着拳头。
沈诏站起来,走到秦顺昌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可是,我们只有你一个兄弟,顾清若也只有一个你。”
秦顺昌的泪砸下来,“我今天退缩了,我的国家怎么办。没有国,何来家。”
秦顺昌退后一步,弯腰,九十度面朝沈诏,面朝郑嘉明,久久没有起来,他的声音很沙也很哑,“如果,如果……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让她,嫁人,成家。”
他小时候有家,后来家没了,他又兄弟,但是兄弟们长大了,有了清若。
可是,他还有国,他还是军人,他还是国家的枪,也是国家的防线。
秦顺昌走了很久,郑嘉明才猛地跌坐在椅子上。
很慢很慢的说到,“没有如果……没有如果……老三……”
后来,她把孩子生下来了,郑嘉明害怕面对她,每次都是让助理关注,一切需要出面或者解决的问题,都有助理去做,他很少问起,他害怕。
沈诏也一样。
再次遇见的时候,“秦安疆已经五岁了。”
她还是一样年轻漂亮,秦安疆很帅气,很可爱,也很懂事听话。
顾长安没说对,她把孩子教得很好,很好。
她接了顾氏,自己不常出面,请了娱乐圈里退出来或者半幕后的几个人来做分权管理,她很清闲。
娱乐圈里的人,谁不是八面玲珑,请到顾氏这样体面风光的位置上,大概也是他们在圈里最好的结果。
谁不对她尽心尽力。
后来宴会上遇见的次数多了,两个人话也多了些。
有次沈诏说起她请这些人都请得很妙,清若就笑,抬着红酒杯懒洋洋的晃,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样的肆无忌惮目中无人,“不然你以为我当年去那个圈子里真是去玩?”
后来有一次约着在外面玩,晚上安疆睡着了,沈诏送他们回家,她在后座抱着安疆,让安疆靠着她的大腿,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了安疆身上。
沈诏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秦顺昌。
清若在后座笑得温柔,“才怀孕那会,他就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安疆,这片土地呀,他真的很爱。”
沈诏笑起来。
后来到了楼底下,还是当年那个一屋子乱七八糟风格的小区,时间久了,当年的新小区也变成了老小区。
她抱不动安疆,沈诏说帮忙,清若拒绝了,“我给我爸说了,他就下来了。”
沈诏抬头看了一眼,果然那层的灯是亮着的。
他已经好几年没来,却还是在夜晚就能马上反应出是哪一层。
大概是月色太好,也大概是他真的这么多年,压着的东西,心有不甘。
沈诏靠着车点了支烟,“清若,如果我说……”
她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温柔,到底,还是和当年少年无所顾忌的尖锐不一样了,“二哥,你是顺昌的二哥,也永远是我的二哥。”
那天晚上,沈诏在楼底下坐了很久很久,他没看时间,想了很多很多,开车回家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亮。
当年那么爱玩的人,这么多年,她也一个人带着安疆过来了。
顾清若,秦顺昌,是我的错,对不起。
顺昌,你知不知道在球场时候,你说自己名字时候,蹲着和贝贝说话的小姑娘,偏头看着你轻声念了一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后,邪气又肆意的勾唇,眼眸透出兴味的亮光。
顺昌,你知不知道温言去找她,和她说如果想,把孩子拿掉,嫁人,或者孩子生下来,大哥养,或者我养,都会把他当亲生孩子养。
她很平静,很平静的和温言说你回去带贝贝,以后这些话不要说了。
大哥心里有鬼,我心里也有鬼,我们私心里都想要一个你的血脉留下来,至于耽不耽误人家姑娘,很抱歉我们那时候顾及不了这些。
可是那时候,我们真的都没信心的,对她没信心。
毕竟,她太爱玩,似乎这个世界都抓不住她定不下她。
顺昌,老三……安疆很像你,像你一样勇敢、聪明,也像你一样、非常爱清若。
时间好长……世界开始融入一片黑暗。
脑袋有些晕,沈诏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的汗。
他知道他昨晚发了烧,怀里抱着的人和他一样汗津津的,她大概昨晚折腾累坏了,还在安睡。
沈诏转头看了看,桌子上放着药、水杯、空调遥控器。
沈诏闭眼清醒了一会,想要动。
他刚刚有轻微的动作,怀里的人已经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已经伸手来摸他的额头,“好点了吗?”
“好了。”沈诏任她摸,让她确定体温已经降下来之后才握住她的手亲了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大清早的,讲故事,清若笑,半眯着眼懒在他怀里。“讲吧。”
“有一个小男孩,他小时候家里出个很大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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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总是不尽人意,
但愿无愧于心,
无愧于自己,
清若,
对不起,不管那是梦还是另一个世界,
原谅我的私心让我不能完完整整把故事说给你听。
只是他的过往,他的努力。
他的认真,他的血性。
我想说给你听。
他或许不尽完美,却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清若,
原谅我的自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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