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叶宰大致处理了一些建昌的紧急问题,忙不迭整军北上。
他感觉多呆一天都是煎熬。
首先,道里的事务特别多。他既然坐阵建昌,那方方面面的事都会汇总在他那里,而且马上又是童子试,大明地方官员最重要的考核任务,一拖又是好几天。
其次,他以前离得远或紧急事务不入家门还能说大公无私,可如今呆在道衙,前衙与后衙就是捎带脚的功夫,再疏离少夫人,便会被人议论有悖人论,特别在膝下无子的情况下。
夫妻生活外人懒得管,然孝经有云:无后为大!
莫不是你有毛病,或者外面有相好的想宠妾灭妻?
人言可畏,莫如归去……
三月十四日,部队到达青冈关,前锋军的联络员收回了等得老长的脖子,马上求见叶宰。
赵义恭恭敬敬将探子领到叶宰面前,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他这次在建昌跌得很惨,关了三天小黑屋,出来后被一撸到底,光荣成为亲兵队的一名外围小兵。
队正职务由石猛暂代。后续人选叶宰还在考察,石猛肯定不行,做事勤勉但嘴巴不紧,这点最为致命。
赵义下去后并未受什么苦,到底是做过队正,亲兵们均要给他面子。这不,带人求见的露脸事就让给了他。
求见叶宰的联络员却是叶宰的熟人——胡八,他是本地人熟悉环境,故而得到了这个轻省的工作。
胡八向赵义背影投去了羡慕的一瞥,但也仅仅是羡慕,再没有想要成为其中一员的渴望。
因为他如今过得并不差。
得益于标营的氛围,他的袍泽和朋友遍地皆是,有了他们的寄托,过往的仇恨便逐渐淡了。而且,他还是乙哨的队正,大小也是个官儿。
以前想加入亲兵队是因为兵宪大人说过,加入亲兵就有了报仇的资格。可如今没加入亲兵队也有了!
就说青冈关吧,一个千户,面对他一个小小的队正,那谦卑的样……胡八起初都不敢相信。
处了几天胡八才回过味儿来,原来千户不是装的,他是真敬畏自己。
那一刻,胡八仿佛打通了全身的经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宰相门前七品官!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将千户踩在脚下,千户也得拍手叫好。
叶宰见到是胡八也挺高兴,这小子不错又是第一个投靠的本地人,遂不谈公务先拉起家长,问胡八有没有回家看望老母亲?
胡八黑脸一红,扭捏道:“禀兵宪,去……去过了。”
“对嘛!”叶宰显得很高兴,语重心长道:“和家里有什么隔夜仇?你母亲之所以不救那个女子,其实……她也是想把粮食留给你吃。”
“是的兵宪。”胡八当场落泪,呜咽道:“以前我不懂事……这次回家才发现,原来母亲的碗里手搁着半碗木头,看着满满的……实际都留给了我……呜呜。”
“可怜天下父母心。”叶宰唏嘘后沉默下来,他触人伤情也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父母。
过了好一会儿,胡八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抹干泪水,一板一眼汇报军情:
乙哨和炮队已在阳江北岸、靠近嘉定州的边界处扎好营寨,就等兵宪前往驻跸。
嘉定州的峨边巡检司老是在营寨周围晃悠,己方没得到授权向其通报行止,故两方生起了一点小摩擦。
为了不暴露火炮和火枪,乙哨哨长马二柱和标营直属炮队队正温大商量后,派出乙哨乙队队正蒋虎带着七八个人,以冷兵器将巡检司打得落花流水。
此次事件后巡检司没有再来。但侦辑队探子通报,嘉定州暗地里在做大量的兵员调动,初步分析可能要给营寨来个狠的。
马哨官和温队正让胡八赶紧带回兵宪的命令,到底是战是退?
叶宰脸色当即转为严肃,问道:“占了嘉定州的土地?”
胡八老老实实道:“有一点。不过,大部分都是行都司的地。”
“为什么不扎在行都司里?”叶宰追问。
胡八道:“那里有大渡河,南岸地险,北岸平坦得多。”
叶宰对此不置可否,摆摆手让胡八先下去休息,然后让石猛将秦佐民、郭保叫来。
此两人一武一文,代表着一战一和,先听听他们的意见。
果然,秦佐民听后就炸了,叫嚣要灭了敢于来犯之敌!
倒是郭保说了句实在话,“我们驻军在嘉定州边界,又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别人防范是应当的,最好不要小事变大事,好事变坏事。”
秦佐民不给郭保一点面子,当面怒斥:“你这就是兵宪说的右倾投降主义!”
“呵呵,秦将军课听得不错。”郭保唾面自干,不屑于与秦佐民争辩,反而夸了一句。
“阴阳怪气的,你以为我……”秦佐民还要痛骂,不料郭保将食指坚在嘴前示意别说话,再指指若有所思的叶宰。
秦佐民无奈,只好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眼巴巴等待叶宰的决定。
叶宰思忖片刻,道:“我们北上打击流寇的事,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但火炮和枪支在开战前绝不能泄露出去。不说流寇的探子,就说成都那关我们就过不去。”
郭保顿时了然,问:“兵宪是怕被抚台扣了?”
“对头。”叶宰点头道:“张论最多听行都司的人说过新式火器,但毕竟没见过实物。嘉定州可不同,紧挨着成都府,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给张论汇报上去。我们得防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郭保试探道:“要不由卑职去嘉定州走一趟?”
叶宰正要答应,秦佐民又跳了出来,“兵宪,何必如此,末将倒想看看,谁有狗胆敢来冲击军营!”
“佐民,莫非你想造反?客兵过境主人监督乃题中应有之义。你下去做个预案,一是如何保护我们的秘密武器不被发现;二是如果郭保无功而返,该如何反击。其中最重要的是掌握好度,即能把他们打疼又不能真把他们打死。去吧。”叶宰拉长脸说道。
“是!”秦佐民一脸憋屈退了回去。
郭保留了下来,与叶宰又商量一会儿,出来后直奔河边,要了一艘哨船先期赶往嘉定州。
翌日,叶宰取消休息两日的命令,下令大军着即起行。
船行半日,秦佐民乘小船找来,递给叶宰一条包着布的东西。
叶宰取笑道:“佐民,合着一晚上加大半天,你就想到了这种办法?”
秦佐民居然点头,认真道:“兵宪,末将就想到这个。”
“这不还是一把枪吗?”叶宰抬手将布条扔了回去,吐槽道:“你就不能让随军的木匠打造个盒子?对外也好说兵丁背得是三眼铳。”
“对呀!”秦佐民一拍脑门,举一反三道:“还可以打大盒子把拿破炮包起来,就说是一窝蜂!”
叶宰嘴角扯了扯,拍打秦佐民肩膀鼓励道:“好办法,那还等什么?赶快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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