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下了车,还来得及走过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刺得人直皱眉,一辆出租车跟在后边紧接着追了过来。
车还没停稳,一个身影就直接打开车门,踉踉跄跄地奔了出来:“等一下!”
她飞快地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点都没点就一把塞给了司机,就踩着高跟鞋向顾征的方向走去。
顾征显然也看见了她,一时之间也停下了脚步。
“你能不能……等一下,我还有话想跟你说。”纪凝茫茫然地看向四周,看到周围熟悉的建筑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是来到了机场,脚步便有些迟疑,“你要去哪儿?你这是要……离开吗?”
顾征本以为可以悄无声息地走掉,完全没有想到纪凝会立刻追过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所幸还没等他想好,纪凝便已经上前几步先开口了——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也知道这样没有骨气,是我先说的离婚,可是、可是我现在后悔了,你能不能先回来……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却又难以说出口,话说到一半已经语带哽咽。
这不能怪她,这实在是和她多年来的价值感完全相悖——她一向认为出轨就该离婚,从来都没有什么破镜重圆,就算真的有那也不能和好如初,遇到这种情况就应该及时抽身离开,死缠烂打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可是等到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到了自己身上,她才知道一切做起来有多难,谈恋爱难吗?她不知道,因为她这辈子只和这一个人谈过,结婚难吗?她也不知道,因为她就只和这一个人结过婚,她的生命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她知道从理智上来说自己也许应该试着走出去,她现在也不算太差劲,应该也能再找到新的人来爱自己,她也应该试着去爱上别人,也许能感受一下不同的人生和选择。
可是那些又不是他。
理智是理智,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哪些是对,哪些是错,比如刚刚从酒店里不顾一切地追过来,比如现在站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哀求,这就是错。
她心里想——错就错吧,反正我一直都没有做过什么正确的事。
她觉得自己现在按理来说是要笑一笑,便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她如果能把拍戏时候十分之一的演技用在他身上,估计也不会这么狼狈。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但是你能不能看在妹妹的份上先不要走,等她大一点了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这样很不好,说过的话又立刻出尔反尔,但是……”
她很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正常一点,从容一点,但是这件事本身就不太体面,要是搁在十年前她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卑微又可怜的样子,估计会立刻跳楼自杀,避免十年后的当众羞辱。
不仅如此,她还会戳着自己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质问:“你是不是贱?你是不是傻?人家都不要你了还上赶着倒贴?”
“……我也知道拿妹妹来当做威胁不好,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已经从哽咽几乎发展成了有声的哭泣,面子、里子,一起都丢光了,机场常年蹲守的有记者,不知道有没有人拍到,也有路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这种架势,哪怕她不是明星,估计也能上社会新闻了。
她已经毫无形象,失去了理智,羞耻和窘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悲伤,已经席卷了她全部的心智,她的心被架在火上烧烤,然后她还要把烤好的心递过去,撒上孜然和辣椒,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还生怕人家不肯吃。
“……我爱你。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不应该爱你了,但是我爱你,我没有办法了。不是为了妹妹,是为了我自己。”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从头上摘下帽子挡住脸,怕人看到,又怕这个举动太过幼稚,直到他走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脸:“别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该跟你开口,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让你这么难过,是我的错,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话,我不会对你那么说,是我太自私了。”
纪凝抬起头,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她又哭得泪眼婆娑的,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
顾征找了找口袋,一时间没摸到可用的东西,周围已经围观了不少人,估计已经有人认出了纪凝的身份,在举起手机拍照了。
顾征走过去,对旁边一个正在拿手机拍照的女生说:“劳驾,有纸巾吗?”
那女生正在满心疑虑地猜测现在正在哭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纪凝,骤然间被吓了一跳,连忙汲汲皇皇地从提包里翻出一包餐巾纸递给他。
“谢谢,待会儿我助理会过来给你钱。”
那个女生赶紧摆手:“一包纸巾而已,不用的。”
顾征走回去,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水,然而她此刻已经到了“涕泗横流”的地步,堪称是开了闸的河水,眼看就要决堤千里,脸是热的,手指却是冰冷冷的,嘴也合不拢,是哭岔了气。
这是幼童的哭法,完全不计体力,不计形象,顾征换了张纸伸手给她擦了两条即将过江的鼻涕,又浪费了一张纸擦干净了她脸上和脖颈的汗水,这才算完——也得亏她今天早上起来没化妆,要不然现场估计更加惨烈。
“不哭了行不行?咱们先回家,我再跟你细说,都是我不好。”
她被他揽在怀里,向汽车的方向走去,泪水纯粹成了惯性,止也止不住,这时候原本常年蹲守在机场的一些狗仔已经闻风而动出来拍大新闻了,他们可比围观群众要眼尖得多,一眼认出这是纪凝,立刻围了上来:“纪小姐,纪小姐!请问您现在出现在机场是要做什么?是有复出的打算了吗?”
顾征知道她现在的模样见不得人,她自己恐怕也不愿意被拍到,便用外套遮住了她的脸,皱眉对狗仔说:“请让一下。”
很多记者认得他是谁,知道他的身份,听了这话迫于他的气场和威势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只有一个年轻的,还在拿着相机一直在冲着纪凝拍,那镜头都要戳到纪凝脸上了。
顾征心头火起,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现在有一个撞枪口上的自然算他自己倒霉,他比那记者要高出不少,一把扯过他手上的相机掼在了地上,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面上又挨了一耳光。
他的神情看起来非常不悦,却仍然残存着理智,那人明显想对顾征理论,却又不敢上前,顾征也不搭理他,冲着车里喊了一声:“林成!下来赔他的相机钱!”
林成原本在车上负责看管周珊,刚拷了她的手就注意到太太跑了过来,大概是没见过这种老公跑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一时间看呆了。
顾征带着她穿过人群,林成飞快地打开车门,把这夫妻两个送上了车,这场狗血的闹剧被关在了车门内,再也不让外人窥见分毫。
司机非常有眼色,泥胎木偶似的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可是车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纪凝一眼看到周珊,心里在犹豫自己究竟是继续哭采用怨妇模式还是采用挠花这碧池的脸的泼妇模式——无论哪一种都实在算不上高明。
周珊大概也没有见过这种闹剧,她还沉浸在刚刚被揭露的真相中没有回过神来。
车内的气氛非常尴尬,还好司机回头问话打破了僵局:“顾先生,现在去哪儿?”
顾征转头看了看车外,皱了皱眉:“先回家,不走了。”
她渐渐地哭得小声了一些,可能是除了哭之外她也不知道做什么,像只鸵鸟似的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
顾征只能又低头哄她,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她也不起来,一旁的周珊渐渐被这夫妻两个旁若无人的腻歪给恶心到了,终于觉出了味儿——敢情她在外边使坏使了半天,一个圣父地表示你是我妹我不杀你还有遗产留给你,另一个圣母地表示我就是爱你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爱你。
这夫妻两个就是专门过来恶心人的吧!
于是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虽然手被拷上了,但不能阻挠她拿脚踢了踢纪凝:“别哭了。”
纪凝勃然大怒,心想天底下还有这种小三?蹬鼻子上脸也就算了还他妈敢踢我?
只是她刚刚精神上大起大伏了一场,受到了严重的刺激,战斗力被极大地削弱了,无力反击,连瞪人都不如以往有气势。
小三继续堂而皇之地开口:“别哭了,往后还有你哭的,省省眼泪吧顾太太。”
她话音未落,顾征已经察觉了她想做什么,想制止她已经来不及:“胡说什么呢,给我闭嘴!”
纪凝也察觉了不对,低低地嗯了一声,终于疑疑惑惑地看了“小三”一眼。
周珊卸下了她温柔可亲的面具后露出了神经病的本色,在阴阳怪气一事上,她是个一等一的行家。
“顾太太,你老公得了胃癌,估计活不过半年了,你还是留着点眼泪到他的葬礼上哭吧。”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