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乙快马加鞭的来到卫府,正好听到卫子晋那怒急的声音,心提了起来,看向一旁的九皇子刘钰,抱拳恳求:“还请贵人施以援手。”
刘钰面色凝重,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瓶,碧玉的瓶口飘出一股清香,丘乙闻到那药香味,精神一振,双眸放光。
刘钰毫不犹豫的塞到他手中,褪去往日的纨绔模样,一脸忧心的说道:“丘先生,快进去救她,你一定要救活她。”
丘乙红了眼,重重点头,拿起药瓶转身掀帘进去。
内室,脸色苍白的卫子晋看到丘乙进来,立即起身,“丘先生,快,快……”终是说不下去,保大还是保小,手心手背都是肉。
莫氏吩咐下人在云小花上半身打下帘子,丘乙来不及同卫子晋细说,直接倾身上前,靠近云小花,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塞入她的嘴中,语气焦急的说道:“快吞下去,能救你一命。”
“这是?”当卫子晋看到那颗药丸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殿下在外面?”
丘乙点头,不再多话,指使下人强行把卫子晋按倒在不远处的长榻上,正好孙玉赶到,直接吩咐孙玉给卫子晋清理伤口,他却指挥刘稳婆开始接生。
莫氏压下心中的惊慌,拉起地上跪着的刘稳婆钻帘子后去了。
布帘子前,丘乙开始为云小花拔箭,布帘子后却是刘稳婆接生。
云小花似乎恢复了精神,胸口的箭伤似乎失去了痛觉,随着刘稳婆的指引开始使力。
卫子晋一把推开孙玉,从长榻上起身,来到云小花身边蹲下,双手握住她的小手,承诺道:“小花,你若是能好好的,我就听你的,我离开卫家,舍弃卫姓,只守着你和孩子。”
听到这话,云小花流下了眼泪,她侧首看来,腹部却是一阵一阵的剧痛使得她大口大口的喘气,然而她却抓紧卫子晋的手问:“你……你说……说的是……是真的?”
卫子晋抓住她的手捧在掌心,“是真的,我卫子晋若有失言,天打雷劈。”
云小花终于放下心来,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勇气,一股与老天博命的勇气,她抓住卫子晋,猛的一使力,胸前的伤口崩裂,喷出一道鲜血,布帘子后却传来孩子呱呱落地的哭声。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云小花倒下,双眸紧闭,却是晕了过去。
卫子晋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抓住丘乙,颤声问:“她到底怎么样了?”
丘乙拂开他的手,双手不停的为云小花处理伤口,嘴上却训斥:“赶紧回去躺着,否则她没有死,你倒是死了,若没有你相护,他们娘俩也别想活了。”
听到丘乙的话,又有九皇子殿下的药在先,卫子晋松了口气,由着孙玉扶他躺长榻上去。
卫子晋拔了箭,上了药,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唇色乌青,一双眸子也没有半分神采,却是侧头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媳妇。
刘稳婆把孩子抱了过来,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不及巴掌大,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卫子晋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叹了口气,叫人把孩子抱下去。如今屋里两个大人都要静养。
莫氏屏退下人,带着刘稳婆出去了。
待人走了,卫子晋强行起身,孙玉和丘乙忙按住他,不准他下地,卫子晋无奈道:“殿下还在外面,他救了我媳妇一命,这条命我得还他。”
两位忠心的属下,自然明白他所说的话,只好扶他起来。
卫子晋来到外室,就见刘钰一脸冷肃的坐在窗下,看到他,立即起了身,沉声问:“她可还活着?”
卫子晋拂开两位下属的手,猛的向刘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刘钰赶忙上前扶起他,“你如今还有伤在身,又何必这样?”
卫子晋却道:“殿下,你救了我内人一命,从此我卫子晋愿追随殿下左右,誓死不渝。”
刘钰叹道:“你又何苦落下誓言,我救她,出于我的私心,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揽在自己身上。”
“怎么与我卫子晋无关呢?她是我的夫人,也是我孩子的母亲,这份情由我卫子晋来还。”卫子晋一脸的认真。
刘钰却是苦笑,叹了口气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担心我对她有非份之想,我对她一见如故,却是坦坦荡荡,只不过是颗药丸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卫子晋却是摇了摇头,“陛下给诸位皇子留下的保命药丸,一人只有一颗,可救殿下一命,殿下今日却是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这份情我卫子晋必铭记于心。”
刘钰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养伤,这次我悄悄来营州,怕是留不久,这两日就会动身。”
卫子晋点头,起身相送却被他按住,只好看着他转身离开。
云小花听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床前没有什么人,再往里侧看去,就见宝蓝色的小被子里露出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像宝石一样美,圆溜溜的盯着半空不动,小手丫紧紧握住又松开,反复着一个动作。
云小花想侧过身去,才发觉胸口发痛,方想起自己的处境来。
就在这时,莫氏挑帘进来,看到云小花醒了,疾走两步来到床头,一脸惊喜的看着她,“小花,你醒了!”
云小花唤了声“娘”,莫氏却是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娘,我不是好好的么。”云小花最怕莫氏的眼泪。
莫氏拿手绢擦干眼泪,露出笑容,说道:“我这就告诉女婿去,他昨个夜里守了你一夜,刚被劝回去休息。”
莫氏去了,云小花望着身侧的孩子,或许是刚才的说话声,孩子的眼睛转了过来,盯着她瞧。
这是她的孩子,她终于有孩子了。
云小花伸手上前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忍不住笑了起来。
卫子晋匆匆进来,就看到云小花展颜一笑,不由停住了脚步。
云小花听到脚步声,侧头看来,看到卫子晋,目光慢慢定住,轻轻唤了一声:“长义。”
听到长义两字,卫子晋疾步向前,在床沿坐下,双手捧起她的小脸,俯身吻上她的唇,他的唇辨像羽毛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却是不动,似乎眷念着她温热的气息,眷念着唇上那温暖的触感。
“你的伤口好了?”云小花任他捧着脸,这一刻她也有些眷念起他的温柔。
卫子晋点头,“已经好了,你可知道你昏睡了多久?”
“多久?”
卫子晋低低一笑,却是落下了一滴眼泪,落在云小花的脸颊上,她只感觉到脸颊上一热又是一凉,他则用指腹迅速的抹去。
“你昏迷了半个多月,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就杀去丘先生家里,非把他拎过来不可,可是他却不再给你下药。”
丘乙说他不相信官家的药,进贡的上等参能续命,然而官家的药却比那上等参不知好了多少倍,是四国名医徐老先生受皇室之约,用了毕生收集的宝药练成的,一颗药丸能续人一命,只要不是一刀致命的伤,或是无回天之力的□□鹤顶红。
然而这些都没必要说给她听,只要她能活过来,剩下的由他来还。
“丘先生的医术非常了得,你偏这般不信任,好在他由着你,若是遇上别人,指不定都离了心。”云小花这么说着,却看到卫子晋眼底的笑意。
“你倒是关心我,丘先生和玉竹先生是我的左膀右臂,连你也懂得笼络人心了。”
“我又没有做什么。”云小花从来没有跟卫子晋谈过外面的事,这会儿看他跟她聊起这些就像聊家常似的,似乎两个人之间再也不分彼此。
“看到孩子了吗?起什么名字好?”云小花问卫子晋。
卫子晋却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名倒是起了,叫成之。‘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云小花跟着念道,笑了起来,“《诗经》里的樛木一篇,你竟然引用了它,成之,这个名字我喜欢,希望他以后能做一个快乐的君子。”
“学识有长进,我才出口,你便知道了。”卫子晋忍不住夸她两句。
云小花却是想起上一世他教她识字的场景,双手抬起,搂住卫子晋的脖子,“因为你这个师父教的好。”
卫子晋自豪的笑了,“以后你陪着我看书。”
“好。”
他没有说姓,云小花也没有再问,当初惊险的时候,他说他会离开卫家舍弃卫姓,卫子晋说话向来一字千金,他必然会做到,云小花的心头大石轻了一半。
卫子晋从内室出来,脸上的笑容褪下,一脸肃容的出了院子。
书房内,孙玉禀报,查出这次刺杀的主凶,是吕家派来的人马。
果然是她出的手。
孙玉一脸凝重的说道:“此事恐怕还与您姑母有牵连。”
“怎么说?”卫子晋抬眼看他。
“您姑母那日匆匆离去,随之晋王妃也跟着失踪,正好那日晋王妃去寺里上香,半路失去音信,纪家军正秘密搜查,可能已经被人掳出关外,落入敌人之手。”
若是晋王妃落入敌人之手,恐怕营州不得安生,卫子晋想了想,说道:“你怀疑她与吕氏勾结?”
孙玉点头,“时间着实太巧,还有许姑娘恐怕也有参与。”
还真是个好计谋,连一向小心谨慎的卫子晋都入了圈套。
“许氏可被许家送回湖州?”
“已经被强行送回湖州,听说许知州得知此事,要遂她出家门。”
高门大户中的子女本就是一颗被亲情利用的棋子,她来营州有许家纵容,也有她的一份野心,如今名声尽毁,成了家族的弃子,也只怪她不识时务,自食恶果。
“快马加鞭给湖州送信,我卫子晋要分家。”
卫子晋声音淡淡的说出来,孙玉却是惊得倒退了一步,立即跪了下去,“公子,您可还记得卫家家规?家产一向由嫡长一脉继承,您身为卫家嫡长子,若是分家,将逐出卫家不说,还将抹去卫姓,卫家族谱上也将抹去您这一支血脉。”
“玉竹先生,这些我都想明白了,卫家不是贪婪我营州的生意么,我便送给他们,我不稀罕卫家的家产,只要能守着妻儿平平安安的就成了。”卫子晋叹了口气,又道:“以前,我是想把卫家占为己有,那些伤过我、害过我的人,我都将一一回报回去,如今,我有了他们娘俩,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何况,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成败还未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