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九章往事
西北突然出现的情况让方解心里实在安静不下来,虽然连着下了三道军令,可是方解又不是神,他不知道西北那边具体什么情况。陈定南派人从西北送来的消息最少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一个月之后的今天陈定南是否已经和蒙元人开战,方解无从得知。
下令大船全前进,在永安渠转道向北。
方解将地图在桌案上展开,手指在西北各城各道上都会停留一下。
“如果蒙元人真的是百万大军入关,所携带的牛羊必然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蒙元人缺少粮食,以牛羊为食,入关之后他们又不能如在草原上那样铺开大军行进,所以度比起轻装简行的步兵还要慢些,这是唯一的利好消息了。”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从狼乳山入关,过樊固向东,再走一百几十里就是沭阳郡,那里多山路,这条路蒙元人就要走上一阵子。蒙哥必然知道大隋西北疲敝,找不到粮食补给,所以携带的牛羊最起码要足够支撑他的大军吃上两三个月的。陈定南得到消息的时候狼骑入关还没有多久,他立刻派人过来给我报信,虽然用的是骁骑校的联络方式,但河西道,河东道这些地方没有咱们骁骑校的联络点,不能用信鸽……”
随船跟来的骁骑校千户黑泽道:“主公,虽然没有咱们骁骑校的联络点,但河西道,河东道有货通天下行的分行,消息应该是走的这些路线,比人快马赶过来要快上不少。”
方解点了点头:“所以,按照时间上来推测……蒙哥的大军现在应该才刚刚出了山东道,他们队伍太庞大,牛羊行进的度又慢,沭阳郡就要走上最少二十天。现在应该还没到河西道,军令送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黑泽道:“陈将军没有主公的将领,应该也不会贸然开战的。”
方解的眉头微微皱着,没有回答。
因为他了解陈定南的个性,陈定南是个直接锐利的人,对外敌又是格外的憎恨,所以他未必不会主动拦在蒙元大军前面。现在方解最担心的不是陈定南的指挥能力,而是陈定南所部一大半是从云南道那边急调回来的,走了那么远的路,从西南到西北,士兵们的体力消耗极大,士气疲倦,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和蒙元人开战绝不是什么好事。
“京畿道大营的援兵就算即刻出赶往西北,崔中振要调集粮草物资,再加上步卒居多,赶到河东道最少也要走一个半月以上。”
方解摇了摇头:“战局瞬息万变……”
黑泽劝慰道:“主公也不必太忧心了,陈将军在云南道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那般恶劣复杂的地形人情都能控制的住,现在西北的局面比起云南道那边要简单不少。现在陈将军要面对的只是战或者不战,领兵这么久,他会考虑清楚的。”
方解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谢扶摇:“我想请你和言卿先生赶去西北。”
谢扶摇点了点头:“好”
他又看向言卿:“先生才到,又要请您远行,路途漫长劳顿,你多辛苦了。”
言卿笑了笑道:“莫要以为我年纪大了就比不过扶摇,比脚程,他未必胜得过我。既然是蒙元的大汗御驾亲征,身边必然少不了高手相随。我们还是尽快赶过去的好,万一两军已经交锋,蒙哥未必不会派高手刺杀陈定南。”
“谢谢先生”
方解抱拳一礼。
不管他现在地位如何,他是演武院弟子出身的事不能改变。况且在演武院的时候,言卿对他颇为照顾。方解对他的敬意也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当初在演武院的时候,若没有言卿和另一位更加照顾他的教授丘余,只怕方解的日子过的要更辛苦些。
“先生到了西北之后,告诉陈定南不要轻易出击,如果早些知道这消息就好了。最好的狙击蒙元大军的地方是山东道,那里地形险恶,只一个樊固城就能挡住狼骑一阵子。沭阳郡那边多山地险关,都是易守难攻之处。可是现在狼骑只怕已经快要走过山东道了,山南道是个倒三角形状,夹在山东道和河西道之间的地带并不是很宽,狼骑就算行军缓慢,最多二十几天也就过去了。”
“河西道地势太平,一马平川……”
方解道:“那是最不适合和狼骑野战的地方,若是兵力多于敌人或是相当,哪怕士气更好些,也能结阵阻挡。但狼骑的数量是陈定南所部的七八倍,就算结阵也没有意义,蒙哥完全可以靠数量上的优势轻而易举的完成合围,一旦被狼骑困住,步兵的境况就艰难了。”
“所以,与其在最不利的地方御敌,不如放弃西北,将兵力布置在沂水以东。狼骑没有舟船,想要渡河只能搭建浮桥。段争水师现在就在永安渠成县一带,走水路的话最快,不过二十五天就能和陈定南汇合。到时候在沂水东岸布防,再加上水师协助,蒙元人想过河没那么容易。”
言卿点了点头:“我都记下了,你且安心,我们两个赶去西北,度比水师还要快。”
两个人轻装简行,度肯定要比大军行进快的多。
方解抱拳再次一礼:“有劳先生了。”
……
……
西北
樊固
这是一个很宽阔的地方,点了不少烛火驱赶走了一部分黑暗,但因为太大太空旷,所以这里还是显得有些阴森恐怖。随处可见断裂倒地的柱子,里面露出很粗的钢筋。地上的灰尘厚的能把脚陷进去,那感觉就好像踩在一层积雪上。
头枯黄面容有些丑陋的少年蹲在地上,看着一具只剩下痕迹的尸体。骨骼都已经变成了尘土,只是地上依稀还能看出来这个人临死前是一种什么姿势。
“师尊,这些人死了多久?”
“不知道”
九先生摇了摇头:“也许几千年,也许几万年。”
“几万年!”
少年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其他地方:“这样深的地下,是什么杀死了他们?饥饿?还是有人找到这里屠杀了他们?”
“不知道”
九先生再次摇了摇头。
对于这里,即便是他已经生活过很久依然还是不能理解。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下他现了这里,也不知道这个地方还要尘封多久。当初他来樊固的时候,那个叫苏屠狗的憨厚男人和他叫杜红线的娇媚妻子还没有来,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是从远处带着他过来的,具体是从什么地方来早已经无迹可寻。他甚至不记得,当初父母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这样一个苦寒偏僻的地方。他自己曾经推测过无数次,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也许他有什么亲人在樊固边军中任职,父母是带着他来投靠的。
然后他的父母死于一种可怕的疾病,他记得父母开始的时候是热后来就是全身溃烂,他被父母赶走,那是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的孩子也被传染。父母死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
因为他的父母,根本就没有走到樊固。
他独自一个人继续行程,要避开各种猛兽。要知道饥饿的西北狼,甚至敢蹿进村子里行凶。他现在觉得最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居然在那么小的时候能活下来。再后来,他在一片林子里生吃一只野鼠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修行者看到。
然后他被带走,进了樊固城。
他们进樊固的那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头幼小的野兽走进了人群里一样,恐惧布满了他的心,让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得那么紧。
当时这个铺子还空着,没有人阻住。那个男人带着他住在樊固城里,传授给他修为,告诉他,他们的宗门叫做月影堂,曾经是中原最强大的宗门,统治整个江湖。后来月影堂被一个叫万星辰的人击败了,然后月影堂就不得不选择离开。离开最繁华的中原,还活着的弟子们远走他乡,选择最偏僻的地方隐居。
但是每隔几年,他们都要从各地去长安城聚集,为了祭奠当初死去的先人,也为了筹备商议月影堂东山再起。据说,月影堂的弟子这样已经有很多年了,却一直没能重现月影堂的辉煌。
九先生那个时候很小,不修行的时候他开始重新认识世界,他喜欢坐在街口,看人来人往。但是因为他真的很不起眼,所以即便人们看到他也不会注意他。一直到他十几岁的时候,他的修为早已经过了那个教授他的修行者。
那年,他的师父打算带他去长安城参加月影堂的重要聚会,因为他的修为已经很强,所以他师父准备让他去挑战天君。可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强,而且他觉得挑战大天君毫无意义。在他看来,要做就做九天君。
他和他师父经常为了这件事争吵,为此经常几天谁也不理谁。
再后来,有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坐在街口看人来人往的时候,看到了很奇怪的三个人进了樊固。一个穿着脏兮兮皮袄的枯瘦男人,形容猥琐。一个穿大红色长裙的绝美女子,妖艳多姿。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最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手里还领着一个少年,很漂亮的一个少年。
看起来,他比自己还要小上那么几岁。不过因为他生的太漂亮,行人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他几眼。当然,这也因为带着他的人更惹眼。
九先生也一直注视着那个少年,觉得自己和他相比真是差的太远了。虽然自己不丑,但那个少年显然更招人喜欢。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个漂亮的少年也看向他,然后朝着他伸了一下中指,到现在九先生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真应该当时问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陷在记忆里的九先生喃喃了一句,少年转过头问:“师父你在说什么?”
九先生微微一怔,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这城里的一位故人,一段往事。”
“师父,你是怎么现这里的?”
少年问。
九先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扫视着这个地方。这里很大,他那几年一直在这里生活,所以他知道这里比起地面上的樊固城只怕还要大上不少。这就好像是一座庞大的地宫,却不知道兴建于什么年代。
“那天……我差点死去……”
他说。
眼神有些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