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如约而至,就像父亲答应的,在接小妹回来之前,他将大梅也送到大舅家玩了几天。
一见到姐姐,小妹就伸出两只胳膊迎了过来。她看上去壮实了一点,脸蛋红扑扑的,一句话没说完,就要拉着大梅的手带她出去和燕子一起玩。
其实,除了小妹,大舅家让大梅惦记的还有一只老黄牛。牛是邻人家的,时不时地被牵了出来。它特别喜欢喝水,早晚各一次。每回一喝水,他们村里小池塘的水就去了不少,大梅总担心水会被喝光,幸好每回那水又能满了回来。
和以前一样,她们仨几分钟就来到了牛棚,轻车熟路。
老牛似乎正在等着她们,它远远地望着这几个毛孩子,大眼睛居然透着慈祥。它嚼着干枯的玉米杆子,不时晃荡下牛尾巴,等她们走近了,将牛头高高的仰起来,牛鼻子喷着热气。大梅摸摸它的耳朵,又摸摸它的背,心里乐开了花。
燕子在一旁说:“姐姐,我们把牛牵出去吧。”
大梅探头探脑望四下里瞅了一会儿,有点犹豫。她还没说话,小妹已经开了门,将老牛牵了出来,并且得意得看看大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老牛温顺地跟着她们,虽然这季节没有多少鲜美的嫩草,它还是愿意让她们信手牵着走,它只是有点担心这寒天腊月的,她们受得了吗?几双小手都冻得通红通红的,有的上面已经鼓了个包,可她们好像无所谓,小孩爱玩的天性是不会受季节的变迁而有所收敛的。她们快活地绕来绕去,也没个方向,刚刚见面的喜悦和对老牛的喜爱将她们包围着,欢声笑语不时地迸了出来。
要不是大舅及时地寻了来,她们还不知冻成咋样呢。
在大舅家的日子总是那样短暂,父亲总会按照说好的时间将她们接了回去,绝不会拖延一天。
到了家中,大梅觉得天气格外的冷,她们大部分时间只能呆在屋里。让她感到高兴的是,小妹又在身边了。这个调皮鬼,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衣服,显得滑稽又笨重,总会冷不丁地冒出个小脑袋逗大梅一乐。一双小手有时肿得跟胡萝卜似的,可一点也不影响她到房前屋后干坏事。
冬天不管怎样威严,总是要过去的。新年的钟声又如约而至,带给人们无限的希望。
新的学期开学了,大梅又回到了学校。小妹虽然又去了大舅家,可大梅一点也不难过。母亲对她说过,这学期一结束,下学期小妹就要和她一起上学了。大梅对学习的热情有增无减,书本成了她的一种依托,它们确实像老师说的:很神奇,会带给你无穷的力量。
学习之余,大梅对学校的环境也摸了个透。不大的学校有一个小小的跑道,跑道的一头有一个生了锈的篮球架;另一头有一块方方正正的沙坑,经常看到高年级的同学在里面跳来跳去。
离沙坑不远,有一个水泥兵乓球台,这里是最吸引人的地方,高高矮矮的同学常常将球台围个水泄不通,有的连球台都摸不到,却兴高采烈地将滚的老远的乒乓球捡了回来。在北面的一角,立着双杠和吊环,体育课时成了男孩们炫耀的舞台。这里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大梅,她有时也幻想着能成为操场的主角。
学习给她的生活带来了生机,可并不能改变她的生活环境。父亲依然不改自己的本色,时刻提醒着她生命的艰难。
端午的前几天,她放学回到家,只见母亲辛辛苦苦积攒的半抽屉鸡蛋正被父亲急狠狠地摔到地上,这还不算,他又跨到母亲跟前用拳头捶了她的头。
大梅愣在门槛边上,进退不得。她小小的心脏已经受过多次这样的惊吓,每次都会增加她的愤慨和仇恨。她感觉到心好像要蹦了出来,呼吸也好像停止了。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她还是冲到了母亲的身边,抱住呜咽不止的母亲,她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父亲并没有重复以前的动作,而是高声喊骂着离开了家。
母亲瘫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满地的蛋黄蛋清在碎壳间晃动,这是她准备好了到端午节和粽子一起煮给家人吃的。大梅一点也不心疼鸡蛋,她心疼她的妈妈。
她什么也没说,扶着妈妈坐到椅子上,自己拿了扫把将地上收拾干净。母亲却抢着在她之前捡了几个还没变形的蛋黄放在碗里。
日子缓缓地流淌。当你感觉到她时,你就摸到了她的痛处;当你春风得意时,你就会无意于她的存在。
大梅努力地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改变母亲的遭遇。在她的潜意识里,随时想带母亲逃离父亲构筑的牢笼。
牢笼?没错!这两个字,好像与生俱来地长在她脑子里似的。自从有了小妹之后,她的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可是她太小了,太稚嫩了,她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上学之后,在老师的言传身教下,她隐约地感到读书或许能找到另一种活路。于是,她拼命的读书。家务的拖累不能影响她、父亲的拳头和皮带也不能磨灭她的求学之心、母亲的辛劳和认命更加刺激了她,而且,只要一想到小妹仰着两只大眼睛望着她的样子,她就会无所畏惧,百折不挠!
一年级结束了,大梅又带给了父母小小的欢喜。崭新的奖状挂到了堂屋中间的白墙上,徒壁生辉。父母在和邻人的言谈中也多少能现出得意之色。
小妹接回来了,她也替姐姐高兴,知道了这世界上居然也能有让父母亲高兴的事情。她心里暗暗琢磨着来年也要像姐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