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勤政殿。
与古朴的天机殿不同,京城的皇宫将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八个字演绎到了极限。白玉的栏杆,石阶,长廊,青玉的地板,几人合围的巨大廊柱下托以红玉睡莲为座,廊柱以金箔翡翠玛瑙为饰,上覆纯金的祥云飞龙纹饰,飞檐的屋顶以彩琉璃为瓦,阳光下华彩非凡。
宫殿建筑高大空旷,坐落在巨大的白玉基台上,更显气势恢宏。
也因为宫殿进深过深的原因,阳光并不能照耀进殿内深处,站在殿外的长廊上,只能看见内殿的龙台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个影子。
殿顶的飞檐每三步便装饰有一只拳头大小的异兽,这些异兽形态各异,活灵活现,或坐,或卧,或抬头眺望远方,颇具灵气。
黄司殿站在殿外的长廊下垂首一动不动,内侍取了折子递了进去,还没有回复。阳光从后照在他的背上,有些热,黄司殿额头冒出了些汗珠,他却没有抬手去擦。他敏锐的感觉到殿顶的那些异兽都转过了头,正在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
许久,空旷的大殿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遥远而冷漠:“望月湖被人布了巫阵触发铜铃尖塔,嬴阳城外妖兽盘踞阵基为巢穴,而今白木林木灵暴动,地动频频,死伤无数,爱卿便是一句尚待查勘便过去了么?”
黄司殿深深的弯下了腰:“臣,罪该万死。”
“既然如此,便好好查勘罢。”男人道,“此次地动,流民数十万,尽数涌向京城。地气已乱,其后必有大灾。司殿大人,希望不要等到毁了半壁江山,你才对朕有个交代。”
黄司殿埋首更深:“是。”
天裕关的城门终于打开,流民们蜂拥上前,却又被迫止住了脚步。城门里全副武装的兵士整齐列队出了城门在外一字排开,手拿尖矛大盾对着外面的众人,仅在中央留出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稍后又有士兵搬出了尖刺木栅挡住来去的通口,直到此时巡营司才大步迈出城门,对着众人喊道:“女人,小孩,老人,重伤者上前。”
流民里一阵骚动,有抱着婴孩的女人挤上前,满脸泪水,颤抖着开口:“我,我,求求军爷,救救我和孩子。”
巡营司的身后,一袭黑衣的司侍目光冰冷的扫视了妇人几眼,点了点头,士兵们方才挥手:“你,进去!”
妇人千恩万谢,带着孩子进去了。
很快,更多的女人和孩子进了关,偶尔有一两个重伤之人被士兵接过直接抬去了城里的医馆,一般的青壮年都被牢牢的拦在了城门外。
流民之中,一个十来岁的清瘦少年抬头看了看。他衣衫褴褛,满脸血迹,脏污的头发结成鸟窝般的一团盘在他的头顶,即使如此,他一双黑亮的眼睛也份外引人注目。他努力挤上前,道:“我要入城。”
巡营司低头看了他一眼,司侍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少年顿时感觉自己浑身冒出一股寒意,仿佛□□站在众人面前,幸而司侍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点了点头,士兵们收起武器让出了一条通道:“小子,赶紧进去!”
少年往里走了两步,转身看了城门处的巡营司和司侍一眼,漂亮的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
走过长长的城门洞,终于入了天裕关。
因为法阵的存在,这里其实充斥着庞大的压力,只是这种压力并不针对普通人,所以在这里生活的百姓们一无所感,越是实力强大的人或者妖怪,在这里受到的压制便越大,若是到了天机殿附近,庞大的法阵压力甚至有可能会将靠近的妖物直接击杀。
少年抬起手,打量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虽然瘦弱了些,好在健康。他能感觉到自己庞大的生命力正在逐渐吞噬原本的灵魂,与身体越发契合。他握拳,满意的笑了笑,大步走向天机殿的方向。
宫里的鼓楼钟声敲响,三日的笔试终于完成。
夏满放下手里的毛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灼华拿起羊皮卷吹了吹,让上面的笔迹变干,小心翼翼的捧了出去交给巡视的先生手上。先生扫了一眼,整齐的小楷,卷面干净整洁,满意的点了点头:“交了试卷就不要在此多加逗留,出去吧。”
灼华应道:“是。”
玳瑁拿着打好包的行李跟着夏满灼华出了国子监,此时国子监外人山人海,比开考那日还要热闹。夏满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远远看见金老头驾着车停在路边,她拉了拉灼华,快速跑过去,车门打开,宇文墨正在车厢里坐着,见着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
“先生!”夏满跳上车,扑进他的怀里,“你来接我来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累不累?”
“不累。”夏满握紧他的衣袖,“先生,先前地动了,我还担心你来着,不过灼华说,你在大业寺更安全,先生们也让我们继续应考应是没事,我才放宽了心。”
宇文墨点了点头:“灼华做的对,以后遇事你也要冷静以对不要慌张。”
车行出了国子监附近的大街,人才渐渐的少了些。夏满撩开车帘往外看,大街上往来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兵?”
宇文墨道:“之前的地动,城外死伤惨重,有很多附近的流民都涌向京城,为了防止出现骚乱,朝廷便加强了巡逻。”
夏满放下车帘:“先生,我们还回寺里吗?”
“暂时不回了,过几日再去。”他说,“二老爷已经连着放了几日的血,需要养一养,否则身体受不住,等到养好了些,再继续换血。”
“太好了,我想家了。”夏满欢呼一声,忍不住抱怨,“寺里太冷了。床又硬,被子还薄,睡在上面就和睡在石块上一样。”她顿了顿,小声的说,“还不能吃肉。”
宇文墨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家让青黛做红烧肉给你吃。”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还要吃猪蹄。”
他点头:“好,想吃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天裕关天机殿前,一个肮脏瘦弱的黑眸黑发少年径直走向高大的宫门,被巡卫拦住:“天机殿前,不得乱闯!”
少年道:“我非乱闯,是前来参加书院考试。”
巡卫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摇摇头:“小子,书院今年的考试今日正好结束,你要是想考,明年请早吧!”
少年道:“妖兽袭击我的村庄,我家,我的邻居亲友都被妖兽屠杀得一干二净。我侥幸逃脱捡回一条小命,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只为进入书院,早一日学成,早一日替他们报仇。岂料天意弄人,却在路上耽搁迟了几日。”
他后退一步,让巡卫们将他看得更清楚,“我要闯命关。”
巡卫一惊,少年执着而倔强的和巡卫对视着,巡卫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你且在此候着,待我替你通报。”
书院除了通过正常考试进入一途,还有一个方法,那便是闯命关。
这是第一任天机殿殿主立下的规矩,凡事不可做绝要留一线,闯命关就是给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参加考试或不够资格参加考试的人和妖类留下的一条进入书院的途径。
从安平书院设立至今,一共只有三人曾经闯过命关,而这三人,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同时刻处在师长保护下的考试不同,闯命关要担极大的风险,弄不好非死即伤。
片刻后紫先生带着巡卫出了宫门,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就是你要闯命关?”
少年点头:“正是。”
紫先生问道:“你可知闯命关的风险?有可能会让你丢了性命?”
少年点头:“一清二楚。”
眼前的少年虽然略显瘦弱,却身姿挺拔,自有一股气势,眼神里透着一种坚毅和执着。被这样的少年所打动,紫先生终于点了点头:“好,你随我来罢。”
书院放榜的当日,宣布录取名册的红榜旁多了一张纯黑色的榜,那榜上只有一个名字:苏优图。
这是一百多年没有出现的命榜。有人要闯命关的消息立刻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全城,甚至惊动了宫里。
“闯命关?”夏满挠着脑袋,满脸不解的看着前来恭喜她被书院录取的美玉,“那是什么?”
“其实是以前的天机殿殿主和几位高僧联手做的一个庞大的符阵。”美玉道,“只要闯过了那个符阵,就能直接成为书院的弟子。”
夏满追问:“很难吗?”
美玉点头:“很危险。曾有大妖去闯过,结果殒命在里面。”
夏满睁大了眼睛:“大妖都闯不过去,还有人要去闯?”
美玉叹息一声:“听说是因为妖兽杀光了他的父母亲人,他身怀血海深仇,所以才下定决心要闯命关。”
夏满摇了摇头:“那也得量力而行啊。”
美玉也不太确定:“他既然敢闯,想来也是有几分把握。”
闯命关之前要先签下生死文书,一旦入内,要么通过,要么死。所以才被取名为命关。
美玉道:“他闯关的时候,书院会让人观看,你既然已经是书院弟子,一定要去看看,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
夏满嗤了一声:“看什么,看他怎么死么?”
“可以去看看。”宇文墨的声音响起,夏满回头叫了声先生,美玉恭敬的行礼:“苏先生。”
宇文墨点点头,看向夏满:“那符阵极为精妙,你若有幸观之,对你日后符阵术的精进必有好处。”
夏满点了点头:“是。”
宇文墨拍了拍夏满的肩道:“你一路顺风顺水入了书院,或者心底并不把这个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对于很多人而言,要入书院都要倾尽全力,甚至拿命去拼,小满,你要懂得珍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