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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大结局(中)(1 / 1)

十二年前的湖畔之村,黑色的焦尸和被豹子们啃食的残肢都被随意地抛掷在村庄外那已经半熄灭了一些的大火中。

漂浮于空中那灯火通明,阴森恐怖的巨型高楼之上,来回在黑漆漆的林子里搜寻杨姬踪迹的豹人们则一个个眼神阴毒地抓紧最后的时间徘徊在这附近。

受‘年’控制心智所以疯狂吞吃了大量的鲜活血肉,眼下正化作一团野兽状黑雾的公孙寿此刻正血红着眼睛漂浮在东山上空。

而在他扭曲变形的头顶,红到刺目的月亮正与他嘶哑疯狂的怒吼声也一起充满压力感地笼罩在整个深夜的湖水山顶。

【哈哈……是鱼……真的是鱼……吃了它们……快吃了它们……】

【快将这些鱼吃了……再一把火烧光这里……这样,这里的宝物就都是……我们的了……】

【豹人的祖先……你看到了吗……距离我们罗刹人重新回到陆地的时间……终于一天天近了……】

这一声声好似恶鬼从阴暗的地底活生生爬出来的可怖声响震的所有人脚下的地面都在轻微颤动。

钻在积雪的林子深处害怕地呲着牙的白毛‘老孩子’和默默留意着外面动静的公鸡郎闻言只一语不发,只一起无声地守在这隐蔽的小树丛前面,也不敢随意走动。

而在它们的身后不远处,昏暗树林内里沐浴着一片银色河水的地方,面容柔美却也苍白,怀抱着襁褓中杨花的杨姬夫人也似乎是听到了此刻来自头顶那群贪婪残暴的罗刹人这一步步的搜寻与靠近。

只可惜,虽然眼下他们都暂时还算安全地躲藏在这被子孙鱼世代生活的河水包围在外部的林子里。

可根本用不了多久,嗅觉和听觉灵敏的豹人们注定却还是会循着杨姬身上子孙鱼的味道再次找到这里来,并一次次重复这属于她个人的悲惨不幸的结局。

这般想着,一身红衣,眼眸似鱼般灵动明亮,耳廓和面颊边缘都是一圈朱红色鳞片的鱼女夫人也捂着嘴显得很不太舒服地咳嗽了一声。

等抬头望向面前眉头皱紧,刚刚和她一起来到这里,却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一句话的白发青年,其实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并不是那么好的杨姬这才垂下眸语调轻柔地开始解释道,

“如您所见……今晚头顶发生的这一幕就是我曾经在梦中让您从镜子里一次次看到的画面,罗刹人攻陷了我们的村庄,夺走了无数子孙鱼的性命,也将我从此囚禁在了海市的高楼之中,再也无法回到热念……可因为那个时候,您才刚刚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东山,内心也并不完全了解自己作为一个凡人与这个世界存在的特殊联系……

“……”

“所以我才始终无法直白地告诉您一切事情的真相……甚至在那之后,只能通过那种在梦中一次次告知办法,让您或多或少地得知一点子孙鱼的村子,还有罗刹人之间存在的某些联系,等待日后您亲自发现真相的所在……也请您原谅我对您一直以来的欺骗和隐瞒,直到此刻,才将一切告知给您……”

怀抱着自己的小女儿的杨姬的这番解释听上去直白地透露出的疲惫和歉意,面无表情地挨着树丛坐在火堆边的晋锁阳闻言脸色明显有些难看地沉默了一下,一时间却还是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还在这附近替杨姬守着罗刹人的公鸡郎和头顶越发血红的月亮之后,内心不免有些心烦意乱的他先是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皱着眉地开口道,

“所以说,事实就是你早就认识公鸡郎夫妇?”

“……”

“其实当初除了我母亲他们惹下的诅咒,我之所以会来到这儿,本身也有你让公鸡郎去另一个世界把我带过来的关系?”

“……”

“也因此,公鸡郎当时才会……当初一边想要不停地抓我报复我,一边又一次次奇怪地选择了放过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你早就知道……我和公鸡郎会在第一个故事里遇到了,是吗?”

一贯待人都斯文有礼的晋锁阳忽然语气这么可怕,那种虽然还维持着基本的理智和冷静,但还是莫名低气压的口气还是很吓人的。

而作为早已得知一切故事发展甚至是在其中默默做了许多的人——杨姬闻言也脸色有点苍白地干脆选择了默认,半天才顶着面前来自白发青年冷冰冰的注视无法否认地闭上湿润的眼睛如实回答道,

“是,我是一开始就认识了公鸡郎和母鸡夫人,但这一切却不完全是我做的,而且‘年’与命运的驱使。”

“……”

“对不起……姓师……我知道我现在这样说,你心里也许会觉得我又在撒谎或是推脱责任,可作为一早就提前从‘年’那里得知了故事结局的一条弱小鱼女,我自身并没有足够能力去挽救这一切……所以最开始,我才会尝试着给了公鸡郎和母鸡夫人一点提示……希望他们在今后哪怕必须遵从‘年’干预下的故事原本的发展,也不要真的……杀死您,因为一旦您死了,那这世间……就真的在没有人能改变我们所有故事中人物的结局了……所以当时我才只能……”

“所以,你后来又做了什么?”

这样的说辞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因为曾几何时,口口声声不愿害他的老巨人周顶天好似也和杨姬说过差不多的话。

可是所谓的改变结局除了此刻步步紧逼在众人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毁灭这一切的罗刹人,独自一人来到这十二年前的晋锁阳却是还没完全看到了任何足够清晰的真相。

而像是从这一声不吭的白发青年眼中对自己的抵触和冷漠,自知眼前这种已经袒露一切的情况下,自己其实并没有资格去反驳什么的杨姬想了想颤抖着朱红色的发光眉睫低低开口道,

“……所以,我只能想了一些办法,借由我曾经看到过故事结局的关系……让两个在这一世,本不该再次遇见的人前后来到了东山,这其中一个是您,另一个……他虽然和作为故事创造者的您不太一样,本身也不属于这个故事,可一直以来,其实也是作为一个传说故事一样的特定符号人物……存在于这个故事中,只是他从未以正面的形象直接在其他人前出现过,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在一个晚上,他的身影……居然真的出现在了东山。”

乍一听肩膀颤抖着的杨姬这么说,本来还表情思索地默默听着的晋锁阳的神情瞬间就抬起头怔了一下。

而眼见原本对自己态度就不算太好的白发青年脸色骤然间更沉了些,更甚至是因为猜到了些什么,而有些隐约要发怒地盯着自己,因为无法回避,所以只能望了眼不远处那条现在还并不存在任何所谓的龙的河水的杨姬才面容疲惫且愧疚地缓缓开口道,

“……您没猜错,那个人……就是秦龙君。”

“……”

“这个故事是以您心目中最理想不过的梦境世界为基础创造出来的,秦龙君则是对您而言最重要不过的人,上一世您最后的心愿也是希望他能至此化龙,彻底摆脱曾经深陷于污浊困境中的命运,这些我都结局里一一看到了。”

“……”

“所以在您转世后,受您影响的东山也一直流传着赤水龙王保护着人间的传说,我们大家在此之前……其实都没见过龙王的真面目,但就连本地小孩子都知道赤水龙王的名字,这也是因为在您心里,您发自内心地……希望秦龙君从此能过上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

“您和他的这一世因为轮回前后刚好差着一天的关系,原本并不应该再次产生……任何时间上的交集,可因为我的自私……和贪生怕死……我就这样做下了私下篡改故事的错事……我本想着这样也许您就能救下子孙鱼一族……让我们免遭被罗刹人屠杀的下场……可我忘记了……和时间做交易本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

“所以我的族人们……最后还是死了,我也被罗刹人囚禁了十二年,连我的女儿也就此和我分开了……如果不是因为秦龙君当年的好心和仁慈……我的女儿也许早就被罗刹人抓住吃了,可只要一想到明明受恩于二位的我当初居然被自私……懵逼了双眼对您和秦龙君的人生做下这样的事,这让我无论如何……都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

双眼含泪的杨姬口中这令人出乎意料的一切让晋锁阳一时间抿着唇面色发寒地沉默了。

他曾经设想过许多次关于秦艽为什么当年会独自来到东山故事中的真实原因,却没想到最后的原因兜兜转转居然会是这杨姬的身上。

而眼见整个人陷入某种压抑情绪之中的白发青年眉头脸色发白地垂着眸也不吭声,自知自己眼下无论辩解再多,也根本挽回不了的杨姬这才满含愧疚地抚着心口的血色的伤痕低低开口道,

“……原本再过半轮月亮,当年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秦龙君……就会独自来到河水的上游,然后在机缘巧合下,看到被公鸡先生……侥幸藏匿在树丛后,又不甚掉落在湖水边的杨花。”

“他会带着我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去附近的范村生活十二年,期间作为赤水的龙王……真正地留在这个被您创造出来的……故事里,并一直等待着他心中想寻找的人。”

“直到某天夜晚,山顶的范村下起了瓢泼大雨,头顶的雷声响彻之下,被老孩子和公鸡郎追逐的您在掉落湖水的同时,再一次和正好着急找寻过来的秦龙君邂逅……可现在您既然已经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地方,一旦您决定杀死十二年前,也就是今晚的公孙寿,那……那……您……”

说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通红通红的杨姬莫名有点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知道下面的这些话其实对晋锁阳真的……真的很残忍。

而脸色止不住泛着显而易见的发冷,因为心底的某些无比透彻的猜测,而仿佛整个灵魂已经不在身上的晋锁阳闻言只捏着自己来时仿佛才刚刚握着某只温度冰凉的手的掌心,又闭上眼睛皱着眉一字一句地替杨姬将接下去的话继续补充道,

“……一旦,我今晚杀了公孙寿,并抓住逃跑的‘年’以解决这场灾厄,那最开始受你篡改故事影响,才会偏离命运来到这里的秦艽就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今晚的东山,更不会有可能遇见将来的我。”

“……”

“可如果……我今天不杀公孙寿,甚至令‘年’在天空中保持此刻的这种原状,那今夜就是日后故事中的一切灾难的开始,更甚至,另一头十二年后的那个巨人村也会因此沦陷,所有人都将陷入一场噩梦之中,秦艽一个人留在那里也同样等不到我回去。”

“……”

“十二年后的东山需要我在天亮之前回去,十二年前的东山则需要我把罗刹人在陆地上的时间拖到天亮,你刚刚的那些话……是这个意思吗?”

“……是……真的,很对不起……姓师,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就顺着面颊落下一滴银色的泪珠来的鱼女夫人口气中的歉意并不似虚假,她或许真的早就知道公鸡郎会抓晋锁阳来到这个时间。

但因为不能冒着更大的风险违背故事开始的初衷,所以才不得已做出了这样那样的妥协。

只是之后的后续发展或许和她自己心目中原本想象中的也有所偏差,这才使这场扑朔迷离的故事结局到此才真正地彻底真相大白。

而心里很明白,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而言,这样事关他人命运和个人命运的抉择都是无比残忍和困难的。

更何况,当年一手创造出东山这个故事的晋锁阳本身又是那种正直善意和充满强烈责任感的人。

所以当下,长久以来承受着内心方方面面折磨的杨姬只表情煎熬地白着嘴唇听着耳边一步步朝这里靠近,并带起一阵浓重杀戮气息的野兽挥翅声,又不舍且伤心地望了眼怀中面容稚嫩单纯的杨花颤抖了下嘴唇。

“啊……妈……啊……妈……”

这一声妈妈,还坐在银光闪闪的湖水之中的晋锁阳和杨姬都同时听见了。

可就在难过地紧闭着眼睛的她挣扎着不知该如何和面前被她所累的晋锁阳继续说些什么时,那打从刚刚起,就因为面临两难而表情一片空白的白发青年却是皱着眉忽然压抑着语气里的焦躁和心烦开了口。

而当他口中亲自问出的那个问题,却是一下子让面前还抱着孩子的杨姬愣住了。

“所以,杨姬,事已至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亲眼看到……关于我这一世的故事结局究竟是什么?”

“……”

“告诉我,一个字一句话都不要漏掉。”

这一字一句死死皱着眉头的晋锁阳明显都是克制着自己心头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糟糕情绪,他用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去亲口问了一个令他发自内心排斥和厌恶的问题。

可是在面上脸色煞白的他还必须保持着自己一贯的那种所谓冷静和耐心去等待着这个结局,而并没有想到他忽然这么问,片刻沉默的杨姬也在红着眼睛沉默了片刻后,半晌才有些不忍心地轻轻开口道,

“……我……我亲眼看到了一段关于您将来的话。”

“什么话?”

“……丢失记忆和时间回到现实世界的……晋锁阳并没有在回到繁华的都市,而是留在偏僻贫穷的东山县做了一个很普通的凡人。”

“……”

“每天晚上,他也会做到一个同样的梦,他梦到了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条龙,但除了他的梦,他这一生再也没有见过什么神奇的龙,因为那顶多不过是一个凡人虚幻的幻想而已。”

“……”

“他亲手写的的每一封信都再没有寄到过他心中想要去到的地方,他的身体一天天的衰拜,老去,可即便是这样,他都没有再见过自己想找的人……有一天,老去的晋锁阳终究是独自一个人离开了人间,东山的邮局里堆满了落满尘埃的信件,还有他给小孩子们讲过的,关于年轻时候曾经在东山的湖水中见过一条龙的故事。”

“……”

“……可到头来,他所等待的龙直到他死后,也没有再在天边出现过……原来……神龙……早在多年前消失于人世,人间也不再有关于他任何的传说,而属于晋锁阳个人的命运和结局,也自此……终于到此为止了……”

这一番话音落下,于惨淡发红的月光下对坐着的晋锁阳与杨姬之间一时间也有些静默压抑。

除了懵懵懂懂躺在襁褓中的杨花闭着眼睛呀呀的梦话声,周遭所有来自外界的模糊声音却都停滞了。

而就在脸上带着零星泪痕的杨姬欲言又止地望着低头沉默的白发青年,也不知他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是。

她就听陷入某种自我折磨与痛苦的沉思中的晋锁阳的手指如同痉挛般轻微地动了动,随之才闭上边缘有些发红的眼睛冷冰冰开口道,

“要是我没记错……你刚刚说过,在今晚之前,东山的人……其实一直都把龙当做一个并不存在,甚至是完全虚构的传说对吗?”

“对……对……”

“那等一会儿,麻烦你让公鸡郎和‘老孩子’先帮我把一部分罗刹人引开,你恢复原形抱着杨花往山顶游吧,如果能尽力跑到范村附近,就请隐世的蚍蜉马们在今夜暂时收留一下你们。”

“……”

“……我会想办法在天亮前拦住那些海市人的,从你子孙鱼的村子里被抢走的‘年’不出意外现在就在那座和公孙寿融为一体的楼阁里,我已经感觉到了‘年’的那种特殊的气息了,我也一定……会去把公孙寿和‘年’都给想办法抓住的。”

“您……真的……这么决定了?”

“嗯……我是这个最初创造了这个故事的人,‘年’造成的罪孽也应该由我来一手了结,而且……在这世上本没有人比我再清楚该怎么抓住它了。”

“可姓师……一旦‘年’消失,回去原来时间的‘门’就会关上……关于您自己的结局……该怎么办……您……您和秦龙君之间……又该怎么办呢?”

“……”

杨姬这下意识问出口的问题一时间令垂着眸的晋锁阳沉默,但意外的他这一次却没有思考太久。

也许是在朝着未知的前方拼命迈开双脚前,他的心中就已然有了最明确却也最固执不过的答案。

所以当下握紧手中最后一张隐约写着一个模糊姓氏的姓书和一个闪闪发光银镯子的白发青年只缓缓皱着眉,又用平生最坚定不过的语气含着满嘴的血腥气望着头顶的两轮红色月亮一字一句地道,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在脑子里牢牢记得一句话。”

“忘掉根本,生又何欢。”

“即便你曾经看到那个关于我的结局是真的,我也一定会去改变它,跨过那一道阻隔着生死的时间,回到等待着我的人身边去。”

“……他一直是个看起来骄傲自负,但内里却很敏感也很脆弱的人,难过的时候会一个人悄悄躲起来不开心不想告诉别人,也很少有人去了解他不堪又痛苦的过去,这样一个人,天气冷的时候我会担心他受冻,下雨天的时候,我也会想要立刻赶到他身边去看看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想一直抱着他,不让他离开半步……我希望时时刻刻能陪伴在他身边,一年,两年,十年,一直都我和他百年之后,因为我和他之间早已定下的诺言……”

“也因为我真的……再也狠不下心抛下他一个人了。”

……

“他还在等着我。”

“所以在今夜结束之前,我一定会穿过天空中那道‘门’回去,无论生死,我都会一定回去找到他。”

“我一定要这样做,我也必须那么做。”

周昌之木下,黑漆漆的夜色已被鲜血和尸骨味道所完全地笼罩着。

关乎巨人村,或者说整个东山故事命运与结局的最后一个昼夜。

乌云密布的巨人村山顶满眼望去倒尽是一片阴沉沉的天空,远远地便给人一种无端恐怖扭曲之感。

那些像是密密麻麻黑点一样拥挤在空中的罗刹人在半轮月亮之前,还举着手中的弩/箭疯狂地朝下试图靠近。

但因为在此之前,有个几乎半个晚上都死守在空中的巨大身影和村子里大多数人已经一次次拼死抵抗,所以周昌之木以上的半片血色的天空目前还是没有完全失守的。

神龙。

昨夜在那些残暴恐怖的罗刹人试图闯入巨人村的时候,一条很大很大的龙就在月亮上出现了。

夜晚的云被染得通红,就像是已经被那些惨叫着失去透露的罗刹人的鲜血已经一点点渗透进去一样。

正因为有了天空中那道坚不可摧的身影的守护和庇佑,整个巨人村才能撑过这半轮月亮的时间。

这也让所有还坚守在此地的大家伙都有了丝信心,即便或多或少地脸上都受了点有点凄惨的伤,面上和口中最还是十分积极乐观的。

【……只要……龙君不走……姓师不回来……我们就一直守在这儿……等着打跑这些罗刹人……】

【对……有龙君在……咱们就不走……咱们不怕……咱们要跟着龙君一起……】

【是啊……龙君和姓师那么厉害……一定会带着咱们……一起最终……把罗刹人赶走的……】

性情质朴笨拙的巨人们一时间纷纷用最简单不过的语言清楚地表达着他们内心无法掩饰的感激和坚定。

可与此同时,他们却似乎并不清楚,哪怕再厉害,再强大的神明也抵不过这样可怕漫长而无止境折磨。

也会疲惫,也会受伤,也会流血。

更何况是那一昼夜根本不停歇,仿佛恶鬼般……密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东西与其说是怪物,更像是一种可怕命运的化身啊。

这般想着,此刻惨白着脸,蜷着尾巴躲藏在巨人村的牛棚屋下窥视着外面的阿香也默默地看了眼夜色中那仿佛化作一头即将吞噬大地的猛兽的红色天空。

在这之前,她其实刚刚才去看过另一边的母狨,泥娃娃还有周平周丁他们。

死守在这里的大家今夜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除了‘小病’发作只能暂时无知无觉躺着的张长声,其他人也都被她小心妥善地安置在了半山腰山魈的洞穴里,不至于被天空中剩余的罗刹人发现。

“阿香……我刚刚好像……梦到……秦艽又要来……一起打我的屁股了……你快让……舅舅来救我……”

“……”

“……我……好想舅舅……秦艽……哥哥……好想大家还和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啊……阿香……呜呜……”

先前在大伙躲藏着黑漆漆的地底洞穴时,那个到现在还晕晕乎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张笨狗就是这么迷迷糊糊地皱着眉躺在自己怀里说梦话的。

听说一个人在梦中的所看到就是他心底所有真实的写照。

所以也许,舅舅和秦叔叔正是这个家伙心中最牵挂最思念,也最不可割舍不下的存在吧。

这个忽如其来的想法令清楚地听到他刚刚究竟在说什么,所以悄悄红了眼眶的阿香心里更难受了,最终也只能强行掩饰掉自己脸上快要装不下去的表情就偷偷地跑了出来。

此刻不远处,零星可见半空中还有数量可怕的罗刹人警惕又小心地盘旋在天空中。

也许再过一会儿,这一个晚上都节节败退的它们就又要按耐不住呲着牙锋利的爪牙朝下面的地面发起下一轮进攻了。

而到那时包括巨人村的所有周氏子孙……也必须到了要被迫逃离山顶的村庄,以留下更多生存可能的时候了。

见状,脸色惨白的阿香一时间焦虑地咬了咬嘴唇,随之手脚冰凉的她也不敢多耽误时间就叼着嘴里的草药,就赶忙往一旁被她硬生生刨出来,还像是藏匿着什么人的狐狸洞去了。

而当她终于用前足艰难刨开狐狸洞旁的泥土,又叼着一把冬天里的枯黄的草药钻进去。

可一看见里头那仿佛很累很累地躺在黑漆漆的洞穴深处,但浑身上下的龙鳞已经血肉模糊,眼睛边缘皮开肉绽,就连闪闪发光的龙角都被活生生撞坏了一个的神龙缓缓睁开一双被鲜血染得湿漉漉的灰色眸子看向自己,目睹着他血淋淋的背脊的阿香的嗓子里还是瞬间像是被什么发苦东西哽住了一样。

“更多的罗刹人……开始靠近这里了?”

“……”

“难怪……天好像黑的都快……看不见了月亮……”

“……”

“……他人回来了吗?”

“……”

“都已经那么久了……你说,那个吃草长大的家伙……现在到底……还在哪儿磨磨蹭蹭什么。”

这么有气无力,满身伤痕的嘶哑着声音面朝上抱怨着,化作原形浑身剧痛地趴伏在小小的洞穴边缘,同时吃力地伸出手试图触碰那轮月光的秦艽从口气上听上去却不像是在真的责怪那和他说好了,却迟迟未归的人什么。

反而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或是心头掩不住的在意关切和担忧。

而一听到他又开始这么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些话,以前听到这种话,总喜欢和秦艽故意拌嘴的阿香却只是埋着头边哭边不敢出声。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为眼前这个家伙难过什么。

但亲眼看到明明那么厉害,那么强大,那么为大家着想的秦艽为了死守在这儿保护大家,亦或是和那糟糕恶劣的命运对抗而伤成这样。

她的心底还是一抽抽地痛的厉害,简直酸涩伤心的很。

而一想起几天前在村外那片被狂风一次次冲击的雪松子林里,附近山魈,野人,还有无数的走兽忽然都被一阵奇异的龙啸声警告过后,又集体惶恐地离开了这里,阿香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止不住地掉了。

关于那阵奇怪的,却愣是把半个山头的活物都活生生威慑跑了的龙啸,当时神神秘秘地独自一个人离开,还说要去找那位晋姓师回合的秦艽临走前也没有给阿香一个具体而明确的交代。

但看秦艽当时头也不回就直接抬脚离去的身影,总是有些看不透这个人有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的阿香又莫名地有点不敢去阻止他。

那时候的她心里隐约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不知为何,莫名有点紧张的阿香又不太敢确定。

毕竟,如果秦艽真的是自己过往听父亲曾亲口提到过的那个冷血傲慢的人,那在这世上或许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现在去巨人村找那个晋姓师是一件多危险的事了。

可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坚持要去巨人村找人,这就说明可能在那时候坚持离开的秦艽眼里,那些外在的重重危险或许本身都是不及那个晋姓师的安危来的重要的。

这么想着,其实有时候脑子也不是那么笨的小狐女娘娘也只能留在这儿和母狨他们一起守着昏迷不醒的张长声。

可谁知道,当她再次见到秦艽时,她心里的那个猜测居然真的成了真。

原来他真的竟然就是那个曾几何时,一遍遍被自己放在嘴上当做吹嘘资本的……龙。

原来……龙的心和血真的……不是冷的。

是热的。

还很烫,很烫。

比世界上的很多人很多事……都要温暖,可靠,就像雪山顶上最干净最耀眼的朝阳一样,坚定,明亮,映照的他整个人都开始闪闪发光。

“晋……晋姓师……他现在一定很忙,但很快他就能回来了……他一定能回来的……然后和我们一起……打跑外面那些罗刹人的!”

“……”

“所以你……你赶紧给我……别动,好好敷掉这些草药!再让我把你那个……龙角都包起来……你以前那么臭屁……现在都不在乎自己以后会不会变的很难看了吗?不许给我胡思乱想……听见了没有!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厉害……你惹急了我……我才不管……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龙……我才不怕你……呜……还有,觉得疼要实话实说!听见了没有!不许撒谎忍着!”

一边故作生气地使劲吸着鼻子啜泣着,一边还是显得气势汹汹地大声教训着面前这个明明都一把年纪了,还仿佛很让人放心不下的讨厌家伙。

阿香的话令方才刚刚躺在这儿,一度陷入某种疲惫疼痛的困倦之中的秦艽努力又睁开了一些充斥着血丝的眼睛。

等注意到灰扑扑的耳朵向下耷拉着的阿香在给自己敷草药的同时,还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自己。

这一向性格恶劣又讨厌,以前还总是以戏弄人为乐的古怪男人才歪着头看了眼她,又仿佛在自言自语般故意扯了扯惨白的嘴角来了一句,

“……好痛。”

“……”

“我其实……最怕痛了……我还像你和长声……这么大的时候,只要稍微有一点点撑不下去的伤心难过,就能让我很一个人丢脸地哭很久。”

“……”

“……但是后来,我就再也不哭了。”

“……”

“因为哭了,其实也不会任何实质性用处,眼泪和哀求并不会让那些……狠心丢掉我的人都回来。”

这些一听就是脑子迷糊了才说出的话令阿香不敢接,但她呜咽着咬牙的零碎哭声还是一点点地从牙齿缝里泄露了出来。

而两边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其实已经听不到太过清晰的声音了,依旧望着外头那轮红色月亮的龙角男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拖长调子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不过……我有告诉过你吗……很久以前,我曾经从一个苗山老妇人那里交换过一件东西。”

“……好像……没,没有……”

这个有些突兀的话题来的似乎有些突然,所以一时间鼻子红通通盯着他的阿香也在仔细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而表情疲惫的秦艽见状也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后才仰着头盯着月亮上的黑色窟窿一边回忆一边开口道,

“那其实……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那个苗山上的老妇人……说她亲眼看到了我将来注定的命运,所以当时的我……就把自己的头发绞下来给了她,然后亲口问出了关于我今后命运的第四个预言,究竟是什么……”

“……”

“当时的她……对我说了一番话……并告诉我多年后,我自己就会知道第四个预言是什么,可那时候的我却没有完全听懂,甚至还一直以为……发生在我身上的预言还没有兑现,可就在这几天和你还有狨从小人县来的路上,我却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那个老妇人当初的话了。”

“你……明白了……什么?那个苗山上的老妇人又对你……说了什么?”

“她对我说……多年前,她的祖先……曾经亲口告诉她,这世间有一颗从神明的衣袖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珠子,但凡人的眼睛是……看不见它其实在白天黑夜间肆意奔跑的。”

“这颗在世人眼中根本一动不动……的珠子的轨迹就是今天和明天之间时间的流动轨迹,你只要去仔细听,便能听到……它从我们这些凡人的头顶……匆匆而过的脚步声。”

“有一天,这颗始终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珠子会忽然开始在你的眼前动起来,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因为……困倦和疲惫而轻易睡着,只要飞快站起来……跟着它的脚步一直不停地往前跑,你就能亲眼看到一道凡人所看不见的特殊界限,而那就是……昼与夜,光与暗,也是你与你命中之人这一生所面临的或许最相近……却也最遥远的距离。”

“那一步一旦错过,你们就注定此生都无法再见到彼此,甚至会完全遗忘关于你们彼此的过去,沦为陌生人。”

“从此他的今天……便是你的昨天,今天与明天……无法产生交集,正如同……白天与黑夜,是两条不相干的路,既不会……再次通向彼此……又不可能产生多余的期盼。”

“可只要那一步……最终勇敢地踏过去了,你们就能一生相守……从此这世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分开你们,甚至从此都互为命运,不再分离。”

说到这儿嗓子里有点觉得累又停下来的秦艽像是有所感悟,他浑浊泛灰的眼睛里曾经只能看到人间满眼的仇恨,嫉妒,还有无尽的苦闷和绝望。

但这漫长而孤独的旅途近过那么长久的时间一路走到这儿,他却像是终于看到了自己长久以来所一直坚持的那颗发光的珠子就在眼前一般自顾自地盯着远处的光亮,又忽然嘶哑着声音开口道,

“阿香。”

“……怎,怎么了……”

忽然被叫了一下名字所以赶紧瞪大了边缘湿哒哒的大眼睛,听着他刚刚说的那些故事,莫名有些有些入神的阿香这反应令秦艽不免有些沉默之余。

许久,面容疲惫却也平静的他才俯下身用发光的冰凉手指尖摸了摸这为他伤心难过到哭成这样的女孩子隐约发光的发顶,并逆着月亮眯了眯明亮温暖的眼睛,这才难得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压低着声音一字一句开口道,

“很久以前,我曾经……告诉过张长声,不能因为他曾经被恶人所害做过几天狗,就忘了骨气,忘却了做人的尊严。”

“他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和你一样,一直以来……他也有着自己无法告诉别人的恐惧,那些来自于他父母亲人……一一死去孤单和恐惧从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也许只有他心里真正在意的人……才能替他解开心结。”

“今晚到此,我必须留在这里……一直保护我的命运,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大家都还继续留在这里,对你们其他人来说却是……太过为难了……而你大概也明白,你心里……一直以来想要保护的命运,接下来就需要自己来为他想办法了。”

“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能替你办到……只有你自己的勇敢和坚持……才能想到办法解决眼前的难关。”

“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可以好好听你和那个臭小子……一起叫我和锁阳一声秦叔叔和舅舅,也希望……在你当年出生那天,我送给你父亲,还有你的这辆雷车能早日派上它真正的用场。”

……

“所以……趁天亮之前罗刹人还没进入村子里,用雷车领着大家……赶快离开吧,毕竟……眼下天空上的那道‘门’只能由我亲自来守……我会守到……天彻底亮起来,有个人从我身后出来的那一刻的。”

“……别哭了,我和他……这次都不会认输的,相信我……也相信他吧。”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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