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就会气竭。比如一刀被逼退,另一刀还未挥出的时候。
转瞬即逝,但是,也就够了。
刀起,刀落,刹那也不需要。
这一刀挥得格外惬意,又极其笃定,像重复过的千万次一样,这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眼里似乎还有些超脱其外的淡然,但这一刀却势不可挡。
无物不可截断,是为金刚。
洛水上的风停了,日光化作万丈金光撒下,烧得耀眼。
船上一片寂静,秋意也为这一刀沉默。
他们没有认出这一刀,但明白它的不凡。
这一刀除了燕飞不应该有第二个人会,但现在眼前这个看起来惬意,实则紧张至极的少年却挥出来了。
“这一刀叫什么?”壮硕男字不得不挡,尽管它势不可挡。
因为他知道凭这个少年的境界内力,这一刀伤不到他。但他也同样知道,若是等眼前这个少年真正踏足二品境,自己能否挡下这一刀就得看运气了。
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划破了苍穹,天边的云恍惚间一分为二,四散开去。
这一刀落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被震碎,然而太极道生生不息,瞬间又有新的跟上,饶是如此壮硕男子也额角冒汗,后背更是被浸得透湿,咔擦,脚下的船板都出现了裂痕,这说明他已经无暇分出气劲顾及脚下了。
阵阵龙吟从雪亮的刀身中喷涌而出,响彻这条洛水。
碧行之没有说话,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好不容易攒出来的气势不能浪费了。
他只是不经意地抬手,好像伸手拿书,探囊取物一样自然,又是一挥,和刚才一模一样。
壮硕男子一退再退,碧行之一刀接一刀,都是同样的招式。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下一刀是怎样的,但又能怎样?我这一刀砍得就是你,有本事你不挡啊?
你就算接下我这刀,攻守转换间也会留下空隙,转得再快也需要时间,只要在这个缝隙间出刀,你就不得不挡,看破了也没用,所谓一招落后招招落后。
旁边的秦白冲着碧行之喊道,“臭土鳖,你是不是只会这一招?”
微风吹拂衣襟,碧行之回头冲着秦白尴尬地笑道,“被你发现了。”脸色有些苍白。
原来他真的只会这一刀。
壮硕男子率先收刀入鞘,不可思议地看着碧行之。
“多谢。”碧行之躬身行了一礼,明白他是看出自己使出这么多刀金刚,内力不支,故意收刀。
说完碧行之捂嘴轻咳两声。
“在下王敦,今日有幸见识小兄弟的刀法。不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奇才,短短七天就有如此刀意。”
本来碧行之也对王敦的爽朗颇有好感,诚实应道,“不过运气好罢了,多亏了王大哥手下留情。”
看着王碧二人相谈甚欢,秦白有些恼火。灰衣老人故意问道,“那招就是燕飞的刀法,学会了吗?”
秦白冷哼一声,“什么狗屁刀法,怎么比得上剑术精妙,我不学了。”
“刀剑殊途同归,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灰衣老人似乎很乐意看他出糗。
“我说过又怎么样?你没看那个土鳖,连招名都不肯说,神仙看了也学不会。”
“说来你倒是无心帮了他一把,王敦现在天天找他练刀,对于他这个初学者来说正是求之不得。”
“那有怎么样?还不是个土鳖。”秦白不甘示弱,“还有,老头子今天你不说也得说,他怎么会咱们白云宗的剑法和步法?我怎么不知道宗门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内门弟子。”
“哈哈。”灰衣老人笑道,“这件事你还是回去问你爹吧,他自己的丑事让他自己说。”
“爹的丑事?”秦白愈发好奇起来,觉得这西行归途又长了千里。
麟驹一声嘶鸣,碧行之拿起饲料一匹匹地喂过去,必须得来回好几趟。若是一次把草料给完,先吃完的立马就会去抢别人,都吃饱了它们自然是一片和睦,稍不注意它们就抢得一团糟,所以免不得要喂马人多吃点苦了。
连燕飞都有点不相信,虽然最后是王敦收刀入鞘,手下留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刀意之争上眼前这个少年不落下风。
“你从未练刀,短短七天凭什么可以和王敦平分秋色。”
碧行之继续喂马,“运气罢了,你不是也说过我运气很好吗?”
燕飞信了,因为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初次练刀,就能在七天之内学会金刚,碧行之不行,他自己也不行。
“可你运气有这么好?连着那么多刀都是靠运气挥出去的?”
碧行之对燕飞坦白道,“到现在我也只是摹仿刀法,并没有真正领悟金刚意境。”说完用手作刀往下一划,“就像这样。”
“这就够了?”
“不够吗?”碧行之反问道,“挥一次当然不够,挥一万次就有点意思了,越挥越快,等挥到一万次的时候,我就觉得和挥第一次截然不同了。”
燕飞还有些不敢相信,让他把详细的练刀过程都说了一遍,本来碧行之极不情愿,燕飞承诺边复盘边指点他金刚意,这才勉强答应。
最后确定的确有运气成分。他虽然没有练过《金刚经》,但罗汉拳和琉璃指都是以《金刚经》做根基。尤其是琉璃指,碧行之花了大工夫练习,练刀之前虽无金刚意的概念,但实际上三年间无时不刻在领悟金刚意。纵然拳脚功夫和刀剑相距甚远,但扯到意境一说,便有个七八分的相似。这一点碧行之现在还不能领会,但燕飞却清楚,现在就是让他用从未学过的拳法,也能轻松解决普通的一品高手。若是他练的不是金刚,而是太白、屠龙这些招,短短七天绝没有可能施展出来。虽然如此,燕飞还是惊叹于他的天赋异禀,当真是百年不出世的练武奇才?
“那个王敦找你练刀似乎不是他自己的意思。”燕飞说了句废话。
“这一次不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若是看两下就能学会《燕十三刀》,那我甘愿把秘籍双手奉上。”碧行之浑不在意,练了他才知道,招式对于《燕十三刀》而言,不过是载体罢了,意境才是灵魂。
燕飞有点不忿,往身旁吐了口唾沫,“你小子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正好缺个人给你练刀,******居然还真有人傻乎乎送上门来,不高不低,正好上二品。”
“你下一招准备练什么?”燕飞躺在草堆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碧行之一声冷笑,斜睨燕飞一眼,“你可省点心思吧。”
“你小子要是想练后面几招,我可以多给你指点两下。”燕飞翘着腿悠闲说道,
碧行之没有心思陪他无聊,“还是金刚。”
“你就不练练别的?”
“不练。”
“金刚只是第三刀,后面的开山、屠龙、无极都比它厉害得多。随便练成一刀,我敢打包票那个王敦不是你对手。”燕飞好言相劝。
“不练。”
“你这个人怎么死脑筋,光一刀有什么用,你没听到他身后的那个小子怎么说你的吗?只会一刀,说出去多丢人。”
“不练。”
……
“妈的,先前和你说得要博览群书,多看些刀法,这些话看来都被狗吃了。”燕飞有些气急败坏,不管怎么说碧行之就是不练。
越说越气,最后实在躺不下去,打算坐起来好好数落他。
“我相信你。”
燕飞心里有些得意,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你再相信我,那万千刀法也是我看的。”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远。”
“站在我肩膀上?等你能够到我的脚趾头再说吧。”燕飞不屑瞥了他一眼,“练刀不走点弯路对你没好处。”
“这十三刀练起来也不会一帆风顺。”
燕飞被他的回答噎住了,《燕十三刀》练起来何止不会一帆风顺,每一刀都会极为不容易。
“那你也说了,是十三刀,不是一刀。”
碧行之呆呆地望着他,他却很不高兴,因为碧行之的眼神像望着白痴。
“可我只会一招。而且,说了这么多话,试探也该结束了吧?”
燕飞丝毫没有被戳穿的不好意思,反倒冷哼一声,“一点弯路不想走,等着走火入魔吧你。”
“不是我不想走弯路,而是我的确,万千刀法,只会一招。”
语气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传到燕飞的耳朵里,有如雷鸣,尤其是那一句“万千刀法,只会一招”,无形中竟有些俾睨天下的意味。燕飞有些玩味地看着碧行之,不知在想些什么。
麟驹恰逢其时地嘶鸣起来,秋日刺破重云,整条洛水鳞光闪闪,好像一条蛰居蜿蜒的白龙,不知何时就要破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