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来，春风十里，一架马车南下，额尔古纳河已是大辽南北两域的交界之地，枯荣山更是僻远，到南域名岳邙山得要些时日。若是有心赶路也还好，可是碧行之这两年本就疏于练刀，路上还能练练刀法，加上两年都在鸟不拉屎的枯荣山上，这南去的路途自然越长越好。生死有命，他经过这两年的磨练倒也看得开些了。邙山论剑凶险万分，说不定这一段路就是自己最后的逍遥时光，还赶路做什么？
坐在车厢内看着《燕十三刀》的碧行之心想，我也有一天在车厢里面坐着了？这放在五年前他想也不敢想，现在却也觉得稀松平常。
本来这次论剑，胡青羊作为退藏庭唯一的长辈理应陪同，可是他非要说现在正是炼丹的紧要关头，若是这时候走开两年来的付出就要功亏一篑。碧行之只能独自下山，好在胡青羊安排了两位师兄在那边接应。
大师兄子路二师兄平山，他在山上早就久仰大名。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么不靠谱的师父怎么能教出两个如此靠谱的徒弟？他们二人早已入了一品境，平山师兄更是早些年邙山论剑的“状元”，退藏庭之所以能稳居大辽十大名门前列，他们二人可谓居功甚伟。到了邙山有两位师兄照拂，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九师叔，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城啊？”
“九师叔，你说他们城里的人真的都吃山珍海味吗？”
“九师叔，到时候你也带我去见识见识青楼呗？你放心，我肯定不和三师姐说……”
……
每次草儿一开口，碧行之就后悔不已。当时怎么都不该心软带上这个小屁孩。胡青羊不去，草儿哭着求着碧行之带他下山，就差跪下来扯他的裤裆了。三岁上山之后再没离开过枯荣山百里之外，最多也只是去山下靠得近的村庄瞧瞧看看。碧行之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可怜，就答应了，结果现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现在距离最近的丹阳城至少还有两百里的距离，这是你问第三遍了，而且地图不是在你手上吗？******这个两百里还是一开始我问你，你告诉我的！”耐着性子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之后，碧行之实在忍不住爆粗口。
草儿只是哈哈笑，浑然不在意，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碧行之看他确实是在山上憋坏了，脑子也有些不清白，懒得再理他，让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得了。
春风送暖，两人一马踏草疾行，草儿驾着马欢脱地唱着歌，“刺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碧行之头一次听到他唱北辽的民歌，透过侧窗，看着苍蓝无际的天空，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果然是不同于江南的风味。在枯荣山上待了两年，他早就习惯了北辽的气候景观。大气磅礴，无论是山石草木还是苍天大江，都天然透着一股粗犷的味道，像是不修边幅又棱角分明的汉子，眉目间尽是自然的野性。
一个转弯，他们到了路过一个山坡，暖风洋洋，一片和煦。忽然之间，半人高的灌木丛中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清脆凌厉，听起来还颇为激烈。
草儿被打斗声吸引，准备驾车过去看看。碧行之伸手拦在他胸前，冷声说道，“人家打架又和你有关系了？还不快赶你的路。”尽管碧行之希望路途长一些，但这种麻烦事他一点也不想沾惹。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从树丛中传出，“师兄，你中了我的夺命蝎毒，不出半个时辰就会皮肤溃烂而死，何苦再挣扎呢？”
男人大喝回应，“古尔缇你他娘好狠的心！枉我这么些年对你的照顾。”
中年女子淡淡说道，“师兄还提这些做什么？师命不可违，要怪你就怪师父吧。”
男人用力呸了一声，只听女子大叫一声，“这是什么！”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紫心兰的毒你是知道的，我劝你现在还是少些动作，不然毒发得快，你还死在了我前头。”男人凄惨地笑道。
“东郭锒你发什么神经！要杀你的人不是我是师父，我不来也会有其他的人来取你的性命，快把解药给我！”中年女子发狂般地怒吼，她深知紫新兰毒进入血脉中究竟有多厉害。
那男人小腹上有中年女子留下的爪印，上面流出来的血都是红里透紫，显然爪上也有毒。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拼命地用手在皮肤上挠，先是左右手，接着是脖颈，脸，头皮，全部都被抓的通红，渗出血丝来。
他嘴上强撑出冷笑，“紫心兰的解药我怎么会有？不信的话你自己来搜，我东郭锒就是死也要拉一个人垫背，呵呵。”
相比躺在地上抓挠滚爬的东郭锒，中年女子古尔缇还算清醒，只是她的嘴唇发紫，毒素也已经进入血液里了。她伸出套有铁爪的左手抵住东郭锒的咽喉，右手在他衣服中不停地搜寻，嘴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快……说！解药在哪里？解药！”
东郭锒自知命不久矣，忍住皮肤血液里刺骨的瘙痒疼痛，大声笑道，“哈哈哈，我说了没解药就是没解药。就这紫心兰毒我还是从老不死的丹药房里偷来的，想着谁来追杀我就送给谁。没想到最新找到我的是你，师妹，这也是天意啊！哈哈哈。”
不多时，古尔缇也没了气力，整个面颊发紫，喉咙里像含了颗滚烫的木炭，全身像是要被点燃了一般，只能嘴鼻一起呼吸，大口的喘气。
“师兄，师妹我求求你了，能不能把解药给我，若是我能活下去定不会忘你的大恩。小妹的命本来也是你给的，你就再救我一次吧。”古尔缇自知若是没有解药，自己恐怕也得交待在这里了，只能苦苦哀求。
“哼！原来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救了你带你上山的？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呢。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必要再瞒你，紫心兰的解药我的确没有。”可能是自知命不久矣，东郭锒的声音到最后竟有了几分诚恳。
古尔缇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怨恨，恨不得生剥了他的皮，但一番搜寻的确没有找到解药，她凶狠的眼神也渐渐软了下来，满腔的怨念最后化为一口长长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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