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锒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而这就是他死的原因。
一个人可以愚蠢,但他必须安分。
当他和一群聪明人斗的时候,愚蠢就成了他最大的罪过。
生死面前,古尔缇也好,东郭锒也好,碧行之也一样,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求生者。但是当毒素被驱除,他们不再面对死亡威胁时,就必须考虑更多,最直接的就是身份立场。
万毒门的弟子自然要杀万毒门的叛徒,何况这个叛徒不死就是她死,她没得选。古尔缇一直都记着这个道理,从来没有忘过。东郭锒不一样,他莽撞、冲动,容易得意忘形。甚至天真地以为古尔缇在死亡面前说的话可以当真。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信誓旦旦说的话也能转眼就忘得干干净净。
开始大家对此还会嗤之以鼻,久而久之就是习以为常,甚至以其为标榜。因为任何人都不会谋害自己,但他也成为其中之一时,坑蒙拐骗也会变成兵不厌诈。
碧行之还年轻,尽管他依葫芦画瓢地学会了这些本领,但是他不理解,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理。所以他还会固执地让东郭锒去给古尔缇吸毒血,这样也许古尔缇就会饶了这个有些愚蠢的男人。
或许是东郭锒吸毒血时表现得太心不甘情不愿了,引起了她的不满。碧行之对自己说道。
但是古尔缇却清楚,碧行之心底可能也清楚。
这个男人从开始就注定了死亡。或许恳求碧行之,趁古尔缇毒素未解就立即逃走,他还能够有一线生机,但是他没有这么选。
“你就这么杀了他?”碧行之有些惊讶地抬头问道,同时右手持三根金针,迅速地刺向东郭锒的咽喉。
人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也很顽强。比如现在,东郭锒不想死,三根针就能帮他吊住片刻的性命。哪怕他的心脏已经受了重创。
古尔缇没有继续动手捣碎东郭锒的心脏。她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碧行之想让他多活片刻,他就得多活片刻。
“师命难违,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害阁下白费了半时辰力气,古尔缇自愿领罪。”她双手前拱,弯腰成直角,恭敬行了大礼,语气诚恳。
碧行之轻笑,他对这个世界仍有善意,但不代表他是个盲目善良的人。东郭锒从见到他开始一共起了三次杀心,若是有机会,这个死不瞑目的男人绝不会手软。哪怕他的铁钩对准的是他的救命恩人。
东郭锒的死,碧行之的确觉得有点可惜,但不是因为他同情这个男人,而是因为它再一次证明了人性的冷酷无情。他救东郭锒时心里就在期待不同的结局。如果古尔缇最后没有杀他,这个世界或许会有趣一些。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无趣。古尔缇杀了他,还是以最快的方式。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碧行之开口,“他这么蠢,被你杀了本是理所应当。”
古尔缇露出恍然的神情,不知是真是假。
“阁下可能不了解我的师兄,他就是死也不会成全我的。想从他嘴里套出《万毒宝典》比登天还难。说不定在中毒时他透露这个消息也是故意的。”
碧行之点点头。
古尔缇在东郭锒的身后,看不见的他的表情。碧行之却看得清楚,他惊讶。东郭锒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伤感神情,凄惨或许也不足以修饰,哀怨又彷徨吗?他眼角的皱纹褶起,挤出个难看又真挚的笑容,真实的东西往往都难看。可能是因为太久没笑,碧行之觉得面前这张脸笑起来真的很突兀。就像在冰冷的石块上刻下春暖花开,再栩栩如生也无法让人陶醉。
也许是因为年轻,碧行之没办法理解其笑背后的全部含义,只隐约觉得有些许自嘲藏在其中。
不知为什么,碧行之下意识地藏起这份惊讶,没有让古尔缇看到。
“而且他的性格我太了解了。说不定最后也会告诉我错误的秘籍,让我走火入魔。”
碧行之起初觉得有些意思,两人就像唱双簧。身后的古尔缇看不见东郭锒的神情,兀自说着自己的判断。而东郭锒听到她这句话更是心如刀割,喉咙上刺着吊命的三根金针,他说不出话来。如果强行发声,最多也只能说一句话,然后彻底死去。
他终于忍住了,只是努力把那个艰难的笑容完成了。
碧行之看着这个突兀丑陋的笑容,突然觉得东郭锒又有些可怜,幽幽叹了口气。
古尔缇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靠山的情况下,在万毒门这种派系复杂的宗门里越爬越高。
看到碧行之的神情,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后悔和温柔,眨眼间便已逝去。
既然做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这是她和东郭锒最大的区别。
然后他死了,她活着。
碧行之叹的这口气,算是对这个恶人的默哀,也是对自己的无奈。
“我可以帮你,让你学《万毒宝典》,你学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