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行之的那一拳尽管只用了七成力气,但却实实在在地落在她的身上。
冷小月只是嘴角溢血,碧行之却清楚她的腹中此刻定然是气血翻涌,内伤不轻。
她身后沸腾的人群像是被突然泼了盆凉水,顿时鸦雀无声,如同被蝗虫夺取生机的麦田,陷入一片荒凉的死寂。
冷小月艰难地站起,娇小的身躯立在擂台的边缘,白色的衣衫在微凉的夏风中摇晃,如同一株摇摇欲坠的稻草。苍白的脸色因为内伤先是涌上一抹潮红,随后便是更冷的苍白,就像她的名字,凄冷如月光。
神秘的黑衣人望着台上那道倔强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
这两人带给了他足够的惊喜,但到现在,这场比试也该迎来一个结局了。
大光明顶的弟子目光如刃,一齐落在碧行之身上。甚至有几人都忍不住拔开手上的剑刃,冲着碧行之破口大骂。
碧行之连目光也没有落在他们身上,哪怕一瞬。在他眼里,他们不甘的叫骂声和野外鬣狗的嘶吼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在碧行之那里得不到回应,可能是因为叫喊得累了,无法针对那么遥远的目标。他们开始向立在擂台边缘的冷小月投以抱怨。她背对着他们,看不到他们充满怨念和责备的目光。
不同于对碧行之**裸的叫骂,虽然没有见到过冷小月几次,但毕竟师出同门,是他们大光明顶的弟子。
细碎的嘀咕声和交头接耳的抱怨,就是哗啦啦的阴雨,不见得能把人淋得大病一场,但却让人满身潮湿,浑身的不自在。
冷小月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或许七窍玲珑心就有这点不好吧。一眼便能看穿别人的心意。包括怨念背后的恶毒和人心最深处的丑陋。
冷小月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晃荡不稳,但她的目光却笃定得山岳,就好像哪怕山崩地裂,江河枯竭,她的目光也会如此坚定不移。
“这一场我必须赢。”可能是因为喉间带血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加上气息微弱,就像习习而来的一阵风,吹到了碧行之的耳边。
碧行之迎着她执着的目光,毫不退让。扯下衣襟的一角,擦掉手臂上淋漓的鲜血。然后往身旁一抛,就像一面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不容置疑的声音随着旗声响起,“对不起,我不能手下留情。”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冷小月呵呵的笑声。
因为她很少笑,所以也猜不出她因何而笑。
嘲弄碧行之无知的狂妄吗?似又不像。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但碧行之那句话有什么让人开心的地方吗?
冷小月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你们不懂又如何?她看着碧行之颀长的身影,心想你自己不明白也没什么关系。读过太多的心意,只要是真话在她耳里就动听,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并不像听起来那么容易。
冷小月话很少,如果对面站的是其他人,她连刚才那句话都不会说。
她收起笑意,露出严肃郑重的神情,眉头微蹙,似在集中精力。她雪白的双脚缓缓离地,目光牢牢锁住碧行之的方向,双手似弹琴般飞舞。
碧行之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望向冷小月飞速舞动的十指。尽管他自己千千结只是个半吊子,但他却清楚十指连动已经可以说将千千结练到化境了。
“难道她刚才还隐藏了实力?”碧行之心中疑惑,这种可能很小,刚才交手他并没有感觉到冷小月在手下留情。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她在强撑。
冷绛雪曾告诉过他,自冷家传承开始,没有一人能够在迈入一品境前将千千结练到化境,就是她自己也不行。修行都有瓶颈,道境不够,注定不能登顶。
尽管如此,碧行之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在冷小月如潮水一般的攻势面前,他只能被迫防守。
也就是千千咒结,随心而生,比冷小月手上穿梭无形的银针要快上半分,每次都能在银针即将落到身上的时候,形成咒结缠住银针。若是换个人现在碧行之的位置,恐怕早就遍体鳞伤,被迫投降认输。
饶是如此,碧行之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口,好在都不太深。
冷小月心中惊讶,“随心念而生?”
她对咒术并不了解,没有料到千千咒结比她手里的银针还要快。
在同境界的修士中,她没有遇到一个比她手中的银针还快的。和冷绛雪一样,速度是她最大的倚仗。
不管怎样,到此为止吧。
冷小月额头冒汗,眼神似月色般朦胧,像是笼上了一层轻纱。
碧行之突然神经一紧,日光缓缓消逝,她的眼睛就像两个黑色的旋涡,就连光线也逃不脱。周围人的气息也消失不见,就连冷小月的气息也渐渐微弱,最终淹没在两只黑色的眼眸中。碧行之心下大惊,用手刀划破大腿,鲜血潺潺地往外流,努力保持意识的清醒。
“没有用的,在这片空间,你就算迈入一品也不是我的对手。”
冷小月淡漠的声音传来。
碧行之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人影,只有一双眼睛在上方,注视着他,就像看着笼中的小鸟,如何扑腾也逃不出去,
“不,不可能……”碧行之在心底默念,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刹那间营造出一片空间,并且能悄无声息地让自己深陷其中,绝不是二品境能做到的。
但眼前的又是什么?
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畔响起,试图让他相信这一切,劝他赶紧投降认输。在这片空间,天上的那双眼睛知晓并主宰一切,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违逆他的意志。
他浑身冷汗直冒,身体轻颤,不自觉地点起了头,似乎就像接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