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行之这一刀很快,快即是强,近乎刹那间就破开了空间的束缚。
在旁人看来,碧行之的刀近乎是瞬移到他的面前,替他斩断转瞬即至的银针。
日光突然消失,原来一片云遮在了它的面前,天空以下都陷入了一片晦暗,就像此刻很多人的心情。
在场的,无论台上或台下都很少有不同武道的寻常人。就算他们不了解台上两人交手的具体细节,无法领悟每一招的精妙。但对于真正的胜负手都还能有判断。
冷小月十指连动,加上念力的干扰,本该结束这场略显冗长的战斗。相比前面四场而已,冷小月和碧行之比试的时间太久了。碧行之挣脱冷小月的念力束缚和快若雷霆的十指连动,有些出人意料。
可是在这一刀下已经身负重负的冷小月还能如何应对?
这一刀实在太强了,强到让冷小月身后的人群都不得不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吸气的声音。他们眼睛圆睁,嘴巴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
惊讶的不只是他们,还有看台上的那群人。台下的修士惊讶这刀为何如此快,在雪白的刀刃上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看台上的那群人则惊讶这刀为何如此厉。
因为厉所以快,所谓厉,即杀气。这一刀有着滔天的杀气,仿佛能将邙山下偌大的望北湖填满。
平山君看到这一刀后,眉头微皱,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欣喜。他比看台上的其他人更了解碧行之的实力,在给他移植咒种之前,他的实力甚至还不及杨潇。尽管他对刀意的领悟的确很深,但绝没有到能施展出这一刀的地步。
若是说他从前的刀意有一品境的风范,这一刀里却藏着天命的影子。
一品难入,但终究是寻常可见的武道境界,一入天命,天地于己便大不相同。
天命与一品的鸿沟就像天堑一样难以逾越。这也是为什么耶律宗真能够如此堂而皇之地把一只脚迈入大辽江湖。除却令狐朗玛外,无人该正面与其交锋。
这一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每一个南域大王的身份都是尊贵至极,上一位南域大王甚至是当时大辽皇帝的兄长,论身份地位还在耶律宗真之上,但是他在南域十二年,尽管有心整治大辽江湖,也采取过一些措施,结果却是不痛不痒,根本没办法触及十大名门的根基。
耶律宗真和前任南域大王最大的区别,便在于他是货真价实的天命高手。
匹夫之勇的确不能扭转天下大势,但是若真到了举世难逢敌手的地步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碧行之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刀意中就能有天命的一丝韵味,不管多么微小,都是件让人吃惊的事情。
但是平山君却很难高兴,若是耶律楚行、公子小白、冷小月他们展现出这样的天赋和潜力,当然没有问题。可碧行之不是他们,最关键的一点,他终究是一个夏人而不是辽人。
况且对于耶律宗真来说,拴在碧行之脖子上的锁链已经开始松动。平山君不经意地瞥了眼坐在看台中间的耶律宗真,想看看这位南域第一人的态度。
耶律宗真看着擂台上的碧行之,手握长刀,眼神坚毅。
他的神色依然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平山君收回目光,心底下了决心,不管耶律宗真是什么态度,自己都要护住小师弟的安全。
他比耶律宗真这些人要知道得更多。他很清楚在两天前,自己给碧行之移植咒种的时候,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挥出这一刀。
这短短的两天他的一定有什么非凡的际遇。但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堪称惊世骇俗的修道天赋。否则就是天上仙人下凡指点,也不能用两天时间让一个人迈出如此大的一步。
平山君被誉为他那个时代的第一人,毫无争议的最强者,甚至他的目光早就超越了时代,放在耶律宗真、令狐朗玛这样的前辈身上。就是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小师弟的修行天赋绝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想到此,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当然不是因为嫉妒。
碧行之如此实力,冷小月可以说已经败在了他的面前,甚至平山君敢说他一定能进前三甲,头名的归属也多了份悬念。
可是邙山论剑之后呢?说到底这个时代还不属于他们这群年轻人。他突然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可惜,时间过得太慢了,而且也对眼前这个少年太不公平了。
就算他夺得了邙山论剑的桂冠又如何?解不了血蛊毒,他的生命始终就是夜风中的萤火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熄灭。
而且,平山君的目光再次落在耶律宗真身上,谁也不知道他平静如水的眼神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他会让碧行之活下去吗?
在大辽,至少在南域,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也没有人可以正面挑战他的意志。
就是平山君也不行。
不论实力还是身份他距离这位大辽南域第一人都还有段距离。
耶律宗真之所以给他面子,更多是因为爱才和考虑到他在南域百姓中的声望。
或许日后他能有真正站在耶律宗真对面的资格,可是现在,还差些火候。
……
……
风声再起,吹散了日旁的白云,阳光斜斜射在擂台上,形成几大片温暖的金色斑块。
奇怪的是,就在这温暖甚至有些炎热的阳光下,竟然飘下几滴碎雨,落在碧行之的握刀的手背上,化作暗灰色的斑点,就像泪痕。
碧行之这一刀带来了滔天的杀意,收刀后天空显得格外的明朗,蓝天白云,邙山上是青山绿水,天地间一片生机盎然,就像雨过天晴后留下的彩虹。
他本来可以说些什么,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
但是他没有,眼前这个女子值得更多的尊重。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认输,碧行之这一刀已经越过了这场比试的界限。
安静地走下台去,承认这场战斗的失利,是最有姿态也最体面的选择。
但是此刻碧行之的刀却没有放下,他右手平举,与肩同高,雪白的刀刃对准擂台那头的冷小月。甚至眼神都还是刚才那么笃定严肃,没有放松分毫。
最激烈的搏斗亦是最直接的交流。
他了解冷小月,她不是一般人,就算胜负摆在眼前,只要她还在场上,就绝不会认输。
没有输怎么能认输?
这是她的逻辑,简单而粗暴。
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人真的很像,碧行之由衷地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