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二十五年,一场错。
山洞里,连镜和鸦奴的脸都成了猪肝色。随着外面柴火添加,山洞里气温逐渐上升,味道也越来越恐怖。
连镜还没说话,鸦奴先受不住了,说:“我先出去了。”
连镜沉声说:“温谜等人就在洞外,你若现身,难有活路。”
鸦奴说:“我宁愿死。”他妈的,一定是蓝小翅来了,温谜和蓝翡都是要脸的人,干不出这样的事。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损!
连镜也几乎是张不开嘴了,最后一想,说:“走!”
他一马当先,飞出山洞。轰地一声,抬手一掌开路。
然而山洞前却根本没有人,蓝小翅觉得光是烤还不够,特地命人用湿帆布捂住了洞口再烤。此时洞口是帆布,外面堆了柴火。连镜一掌过去,只有断木横飞。长生岛上烈火熊熊,蓝小翅站在船头,还捂着鼻子。一众羽人飞在空中。温谜、微生歧、微生瓷蓄势以待。
连镜眼里却只看见蓝小翅——这女人真是该死!他一掌拍过去,想要将船拍成碎片,但是温谜等人早已经一脸戒备,此时立刻将他的掌风挡回。眼见三人联手,连镜也顾不上蓝小翅了,与温谜和微生父子战成一团。
蓝小翅站在船头,纵然有风吹过,可也真是臭啊。
一众少年哪里见识过这个,个个面露痛苦之色。洞外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被来个混合大清蒸的连镜了!
他觉得自己的鼻子真的要炸了,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嗅觉的存在了。那污秽之物好像不是流进了山洞,而是渗进了他的脑子。他心中气急,但是一出了山洞,温谜等人的优势可就十分明显了。毕竟是三个绝顶高手,进退攻防简直是相得益彰。
连镜全仗功力深厚,未露败象。而长生泉能补充他的体力,让他反而有越来越强的架势。
蓝翡等人飞在空中,此时其他羽人简直不敢放暗器——下面四个人身影交错,根本就看不清谁是谁。只有蓝翡和郁罗还能勉强偷着冷子给连镜来一下。
但是连镜的护体真气太强大,蓝血银毫也无法伤其分毫。
旁边慕流苏等人都看得一脸凝重,金芷汀兰说:“这个人实力至此,温阁主三人,只怕久战不利。”
慕流苏说:“我是帮不上忙了,三王爷是否有兴趣加入战团?”
金芷汀兰没有说话,想要帮忙,就要服下昊天赤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旁边宇文超问:“我们能干点什么?”是问的慕流苏和蓝小翅。
慕流苏说:“陛下只需要站在这里远观就好。”唉,傻子,你还不知道这长生岛是谁的杰作吧?你知道你的父王还躺在山洞的长生泉之中吗?如果你知道了一切,你会怎么办呢?
宇文超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转而看蓝小翅。蓝小翅说:“我们可以骂他嘛。”
宇文超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骂他?”
蓝小翅扬声说:“连镜,我本来想抓你娘过来威胁你,但是呢,我温爹不同意。所以我只好把你娘嫁给十三个大汉啦。回到大凉,你就有十四个爹了,你高兴不?”
慕流苏和金芷汀兰都用袖子遮住脸,天啊,这不是我女儿,我没脸见人!!
连镜咬牙,恨不得将蓝小翅一掌拍个粉粉碎。蓝小翅转头看宇文超,说:“看见没,就这样。”
宇文疾有些不好意思,说:“朕……朕乃一国之君,岂能口出污秽之语?”
蓝小翅说:“这里又不是在朝中。何况您既然是一国之君,总是什么都要会一点的嘛。”
宇文疾脸红了,说:“那朕应该怎么说?”
蓝小翅说:“您就说你已经刨他祖坟了。”
这个容易,宇文疾扬声道:“连镜,你这十恶不赦的贼子,朕已经命人刨了你的祖坟,将你父亲的尸骨拖出来喂狗了!”
他说完,蓝小翅问:“怎么样?”
宇文疾顺了顺胸口,感觉了一下,说:“身心舒畅。”
蓝小翅鼓励道:“再接再厉!”
于是宇文疾开始自己创新了,说:“连镜,朕看你功夫不错,此战之后,你就自宫,跟在朕身边当个小太监吧!”
蓝小翅竖起大拇指:“行啊,陛下,果然不愧是大凉国主,举一反三!”
慕流苏给气得,一脚把蓝小翅薅了过去。
慕裁翎欺欺艾艾地问:“我能不能也骂两句?”
慕流苏怒瞪:“你敢!”
金枕流等人俱都捂着嘴,过了一会儿,连镜已经被逼至浅水中,他脚下咔擦一声,踩到一处暗布的陷阱。他腿脚处顿时鲜血淋漓,但是很快又被长生泉恢复过来。
诸人不由面色凝重,时间拖得越长,对温谜等人越不利。毕竟这样激烈的对战,体力消耗是非常快的。
陷阱暗器无济于事,连镜慢慢地占了上风。他心中对这群人的恨意到达极点,更恨不得把蓝小翅撕成碎片。这种强烈地恨,让他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船头的人。蓝小翅仍然是孔雀蓝的衣裙,站在船头的时候,整个人如一朵海上花。
他心里已经给这个女人设下了一千种死法,下手却格外谨慎——他太了解微生世家的武学功法了。
慕流苏说:“我说,温谜他们不会不是连镜的对手吧?”
蓝小翅说:“连镜的功力,比预想中的要高。当时迦隐进山洞救他爹时,武功全失。看来是连镜吸取了他的功力。”
金芷汀兰眉头紧皱,说:“迦隐的功力也不会让他进步如此神速。”
蓝小翅说:“如果迦隐也服用了昊天赤血,就说得通了。”
慕流苏急道:“他似乎放弃微生瓷,开始专心对付温谜了。”
蓝小翅挑了挑眉:“是啊。”
蓝翡都有些急了,如果温谜的功力被连镜吸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他看了一眼蓝小翅,意思很明显——必须让微生歧或者微生瓷服下昊天赤血。
连镜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一直没有全力施为,也正是为了防止诸人狗急跳墙。可如今被消耗到这种地步,即使是昊天赤血,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全部发挥效用。
只要他吸取了温谜的功力,眼前的这种杂碎,必然不堪一击。
温谜心知他的目的,但是实力辗压,根本无法抵抗。连镜一双手掌如磁石吸铁一般牢牢吸附着他。万流归宗正准备使出,微生歧咬牙,终于取出身上的一支昊天赤血,注入血脉。连镜一怔,警惕地放开了温谜。
三个人又是一场混战,连镜对微生歧一直心存惧意,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纳闷——怎么微生歧的功力好像并没有催生的样子?
微生歧自己也纳闷,这是怎么了?过期啦?
微生瓷挡在自己老爹前面,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生怕自己父亲不明究里,就这么冲上去当超级人类。
等连镜再度被三个人逼到水边,埋伏在水里的鳍族人也开始使出各种阴招。连镜一脚将一个鳍族人踏得血肉模糊,咬牙回身就是一掌,再次逼退微生歧父子二人,又是一记万流归宗,还是想要吸食温谜的功力。
微生歧此时已经觉出异样,说:“怎么回事?我的昊天赤血为何无效?”
微生瓷回头,看了蓝小翅一眼。千钧一发,诸人体力耗尽,温谜的功力在飞速流逝。他掏出长生泉饮下,然后取出另一支昊天赤血,微生歧猛地明白过来,怒吼:“微生瓷!”
微生瓷不理他,一扬手将昊天赤血注入体内。连镜见势不好,想要拖着温谜再次进入山洞,此时再臭也是顾不得了,保命要紧。只要温谜的功力归他所有,眼前的微生歧父子二人也不足为惧。
微生歧二人当然飞身阻挡,温谜全身是汗,功力快速流失,让他面色苍白,但是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阻拦自己功力的流失,而是突然用尽全力,向连镜传功!
连镜猝不及防,被这汹涌而来的内力震出一口血来。他抽身想退,但是温谜的内力呈热火灼油之势,他只得硬接。微生歧见状,手里的七色九微剑猛地刺入他的腰腹。
连镜受此一剑,一声暴喝,七色九微剑从体内迸出,落在身后长生泉凝结而成的晶石上。微生歧也被一股大力震得退后几步。连镜知道自己经脉受损严重。但是他还有长生泉,只要再饮下长生泉,受创的经脉很快就会愈合。
而敌方失去了温谜这个主力,就算是微生瓷服下昊天赤血,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温谜的功力全部吸入体内,微生歧父子二人当然不会跟他喘息的时间,二人将他阻在洞口。连镜一把将温谜抓在手里,所有人顿时色变:“温阁主!”
温谜内伤也不轻,一时之间口不能言,连镜哈哈大笑,口齿之间全是鲜血。他将温谜举起来,说:“谁敢走近一步,你们的温阁主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他的伤比所有人都重,但是长生泉恢复速度非常快,如果任由他拖延下去,很快他就能恢复。
微生歧说:“温兄,对不住了!”右掌蓄力,就想拍下去,但是眼中犹豫再所难免。船上慕流苏等人都急坏了,如果任由这样的连镜活下来,那大家可就再难有胜算了。
蓝小翅飞身一掠,来到微生瓷旁边,说:“别伤我爹。”
微生歧终于还是放下手,眼神之间难免焦急:“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微生瓷犹豫一下,终于也说:“时间不多。”
蓝小翅说:“小瓷,你能不能试试去救我爹?就算是救不了,我们总也要努力一下吧?”
微生瓷毫不犹豫,说:“好。”
微生歧怒道:“救不下来,他……”
话没说完,微生瓷已经化作一道红影扑向连镜,微生歧也只得跟上。
连镜当然知道这父子二人是来抢温谜,以作最后努力的。所以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温谜身上,一见父子二人扑过来,当先蓄力,在温谜身前,准备等微生歧冲过来之时,一举击杀。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腰间一凉。他惊诧地回过头,只看见自己腰腹被七色九微剑砍断——就算是有长生泉护体,终究也只是凡人血肉之躯。他想一掌将鸦奴袭毙,但是蓝翡显然早有防备,此时寒鸦已经被他带至空中。
那样的高度,他要一掌击中已经不太可能。而此时,微生歧父子二人扑至。
连镜心里恨意滔天——他得到了绝世武功,可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他有心想把手里的温谜撕成碎片,但微生瓷体内昊天赤血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他趁连镜回头的瞬间,抢出了温谜。连镜刚要追至,上身突然向前一倒——寒鸦知道自己的最后一击,是成败关键。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直接将连镜腰斩。
船上诸人都愣住,这才一时半会的功夫,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战况突然被逆转了,金芷汀兰说:“好险!”
连镜腰间血流如注,他在地上爬行,只要拖着自己的下|身回到长生泉里,他还能有救,身体还能再长回去。他拖着自己的腿,拼命地往前爬。在洁白的晶石上,血与内脏被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蓝小翅去扶温谜,微生歧还很警觉,说:“小心!”
蓝小翅当然小心,带走温谜就直奔船上而去。微生歧话音一落,发觉眼前已经没人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转移别人的注意力确实是一绝。
温谜武功全失,蓝小翅蹲在他面前,以掌手贴他后背,用功力护住他的心脉。诸人都顾不上松一口气,只看见岛上只剩一半的连镜,拖着自己另一半身体,拼命地爬行。
纵然是见惯生死的江湖人,也被这种异象惊住,有胆小的早已开始呕吐。
连镜爬得很快,地面的柴火还在燃烧,温度很高,他双目滴血,只知道拼命向里爬。微生歧接过微生瓷手里的九色九微剑,走到他面前,毕竟拖着自己的腿,连镜的爬行速度并不快。
微生歧居高临下,说:“当初救你,是我错了。”
连镜笑,齿缝之间全是鲜血,狰狞如恶鬼:“错了?”
微生歧说:“是的。我不该忘记亲疏远近,内外有别。如果当初,我并未收你为义子,只是当一个普通弟子,想必你我之间,不至如此。”
连镜眼神里有一丝困惑——是吗?
也许是吧,当年侠都之外,他与寡母被父亲的仇家追杀。四五岁的孩子只看见母亲的血染红衣衫,车夫、仆从被杀,仇人提着滴血的大刀走近。他坐倒在地,摸到奶娘滚落的头颅。
然后,微生歧就出现了。他腰佩九微剑,根本没有出手。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就纷纷落荒而逃。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遇见了神,而神没有子嗣,他是微生歧与慕容绣唯一的儿子。
他低下头,看见九微剑依然闪烁着九色华彩,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也许,是这样的吧。过度的爱,反而催生了嫉恨与仇怨。
他想笑,嘴刚刚裂开,九微剑从左至右,一剑下去。他的头颅飞出很远,滚落在燃烧的木板旁边。身躯抽搐了一下,终于倒地。握着自己脚踝的手,也就这样松开。
微生歧慢慢回头,那瞬间,脑海里居然也同样是那一年的侠都城外,烟雨蒙蒙。他行过护城河,看见一帮人欺负孤儿寡母。他走过去,凶徒四散,那个坐倒在泥泞中的孩子抬起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像是看见了日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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