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对话就如湖面吹皱的波纹渐渐淡去,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志刚依旧时常掏窝鸟蛋、寻个玩物的往张家凑趣,安雅也不好说什么只当哥哥一般处着。
地里的农活并不会太少,除草、间苗、打药甚至隔段时间还要挑水灌溉,对于农家唯一的指望全队人都悉心照顾,转眼几个月过去,青青玉杆上也吐了沙冒传了粉,这时更要提防野猪之类乱闯糟蹋了嫩玉米。于是各大队也如往年似得组织了巡逻小队,每晚在靠近山脚的玉米地里巡查。而张志刚张国梁两个青壮自然也进了队,每天月升时出门半夜里回来,或是半夜出门黎明回来,要一直持续到秋收,可把张婶儿心疼坏了,每顿都要寻摸些油水花样儿,连带着安雅的伙食也上去了,只喜得秀儿想着天天如此就好了。
这几天家里男人熬得苦,女人也不轻松。张婶儿时常指挥着秀儿或安雅给地里送送水送饭,次数多了安雅到发现个事儿,同样给家里人送饭的一个姑娘总爱往国梁哥前面凑,一见自己来了又瞪两眼跑开,初时疑惑不解后头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想做自家二嫂又误把自己当情敌了。自从发现这么回事儿,安雅就老爱在国梁哥面前打探,可惜二哥这样的闷性子也学会岔开话题左右言他了,安雅面儿上生气心里却偷笑,这明显是看上人家了,也不知道是谁家闺女。
“她呀,是桥西头孙家的孙萍萍,她家住的远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上头还有个哥哥姐姐,年纪18、9和二哥一般大吧!怎么?安雅姐提她做什么?”
“我看呀,咱们家要多个二嫂了,这不打听打听!不觉得怎么样?”
“我哪知道?还得看娘,娘不同意天仙儿也别想进门。唉!安雅姐你别光想别人,帮我看看我这针脚这么样,太密了好不好……”
“行,怎么不行,咱秀儿的手艺我还信不过吗?”两人嘀嘀咕咕研究起了针线。
可这人就是不经说,晌午背后说了人家下午就真遇上了,这回人也不避着她,直接在路口角落里就拦住了她。
“你就是张叔家认的干闺女林安雅?你们知青不是老大看不上我们农村人吗,怎么还有你这样尽往农户里钻的。哼!假清高!”
嗨!妹子,就是看不上我也不用这么直接的堵人啊,你一米八的个头很有压迫力的不知道嘛!安雅心里吐槽还忙着上下打量对面的“对手”。嗯!大个子,不算胖只能说健壮,眉眼也是又大又亮,够大方,一看就是个直脾气、爽快人,原来二哥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类型。呃——不知怎么说,只能说够踏实!这真的是夸奖,褒义的。
这头安雅内心小人嘟嘟的欢快,孙萍萍不乐意了,这是看不上自己,果然是小莲说的样子,这些城里人面儿上和气内里都坏透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人呢。看着清高还不是跟村里的汉子滚草垛子,完了结婚就窝家里不干活,尽是偷懒货。心想着越发看不上安雅,于是手松了松又抓紧篮子,说道:“我知道你看上张志刚了,可人家都有对象了,你要识趣就别打鬼主意,要不然,咳——要不然我叫你好看,就这样。”说完紧张的盯着安雅,自己这算是为好姐妹打抱不平吧!对,就是把抱不平,这是对的,小莲那么好的人合该跟张志刚一对儿,可不能让这个狐狸精搅乱了。直到安雅一言不发走了,孙萍萍这才嘘嘘吐了口气,可算吓住她了,想完大步的转身走了。
而安雅这边怎么想呢?偶买糕的!我能怎么想,这么个18、9的丫头跟小学生似得堵人、放狠话,呵呵!我也只能呵呵了。她就没想过我可是张家的干女儿,随随便便说两句坏话就能让她进不了张家大门儿,稍使手段就能坏了她的姻缘。嘿嘿!看你还敢堵我,安雅心里的小人变成头上长角、手持小叉、背负黑色披风的小恶魔,正要挥舞三光两面叉大闹天宫。
好吧,这只是幻想,安雅真正好奇的还是张志刚的“对象”,虽说安雅没准备接受他,可也不能这样脚踏两条船啊!不说苦苦痴恋,这样突然冒出个“对象”让自己“被小三”也难痛快啊!好吧,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被人追捧呢,这种虚荣心谁都有对吧。哼!这下一定要他好看,打定主意安雅快步走向张家。
这边儿相邻的下河村的一户人家里,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正在剁猪草,大大的铁刀上下挥舞,汗水一道道儿留下冲开淡色稀疏的眉毛,巴掌大的小脸儿配着莹莹睁大的眼睛,真是秀气可人,可惜太过干瘦暗黄了。
“小莲,快去给你弟弟换尿布,再给三丫喂点儿水。麻利点,切了猪草还得给你爹送饭呢!”屋里传来女人烦躁的呼和声,郑小莲烦的不行,又不敢发作,高声应了赶紧去照看弟妹,心里却越发委屈,凭什么孙萍萍那样的粗货都有全家疼着,自己就得照看下面一溜弟妹,大哥每日里瞎窜,半点儿活儿不干懒成精了,爹妈还偏袒他。哼!且等着吧,等自己嫁给了刚子哥,成了大槐庄村长家的媳妇儿,看谁还敢苛待自己,就凭刚子哥的本事还不是吃好点穿好的,看我还回来甚么别想沾我的光,想着这些心里也有劲儿多了。
等到下晌孙萍萍找来,郑小莲已经在溪头洗了半盆衣裳,见了孙萍萍心里激动表面还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哎!小莲,我可找着你了,你猜怎么着,我把那个林安雅拦了狠狠说了一顿,她臊得急赤白脸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跑了,你瞧好吧!她肯定不敢再缠着张志刚了,要不然我下次还削她。”说完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等着好姐妹谢自己呢。
“什么?你怎么这样呢?唉!你这样人还当我是多小心眼呢。再说我和刚子哥也没定下,有啥立场说人家?这下我的名声可算坏了,还不知道被怎么编排呢。算了,到底咱们姐妹一场也不能怨你,好赖我都受了。”说着难过的抹抹泪,好似真的心底纯良、不忍苛责好姐妹的样子。
“呀!那我不就是好心办坏事儿了吗?我,我真是没想明白,还有这样的事,这可咋办?”孙萍萍一听立马急的慌了神儿。
“要不,我去跟张志刚解释吧,就说是我自己想的,不干你的事,是我要堵林安雅的,看在我哥的份儿上他也不能怎么地我。”狠狠一垂手是孙萍萍就要往回走。
郑小莲赶忙拉住人,解释了“就算你说了也没人会信的”“那个林安雅反正也会找我们麻烦”诸如此类的话,好歹把孙萍萍劝住,心里却抹了把汗,这么个蠢猪,合该被我耍着转。
由此孙萍萍对郑小莲更是感激连连,真觉得再没这么好的姐妹了。又听了林安雅可能会使坏拆散自己和国梁哥的婚事,只觉得这人坏透了,怎么哪儿都有她的事儿。可要是真在未来婆婆面前说自己小话咋办?于是又听郑小莲这样这样如此如此,一旁点头连连。
可惜,不管孙萍萍郑小莲还有多少“主意”、林安雅有多少计较、张志刚张国梁有多少想头都成不了事——秋收到了,村里村外都动员起来抢收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