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柔惊慌地看着面前的归夙,像是看着个怪物一般。被他灵识附身的人都变成的躯壳,归雩如此,面前这个小厮亦是如此。她握紧拳头,想运转起舞风堂的心法,希望借着真气的力量将归夙驱走。
“别浪费力气了,没用的。”归夙当然知道她想做什么,出言提醒道,“这是我的灵识记忆,本来还原的就是个虚幻的假象,你运不出真气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夺了我的身体作为你的躯壳?!”尚柔鼓足勇气质问道。语气中还强撑着些坚强。
归夙看着尚柔受惊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舅舅,我还没有打算夺了你的躯体。”
尚柔指着周围虚幻记忆,说道:“那你为什么把灵识放到我眉间?!又为什么给我看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诶呦,还真是嘴硬。”归夙摇头低笑,“我就是随便放了一丝灵识而已,这样我才能随时找到你,也能让你看看你的娘亲。”
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归裳,尚柔变得沉默了。她侧身看向身边的归裳,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可犹豫了许久还是将手收了回来。“算了,反正都是假的,我又何必自讨苦吃。碰了也不可能回去了。”
“你应该没见过你娘亲吧?我记得你刚出生,裳妹就去世了。”归夙说道。
尚柔神情哀伤,提到母亲的时候,她忍不住低声啜泣:“是啊,我从来都没见过娘,除了知道她叫夏裳之外,连一副画像都没见过。”
“可惜,这名字都不是她的。”归夙见尚柔总算安静下来,对他招招手,两人走到银杏树下,在竹席上对坐了下来。
归夙衣袖一挥,周围的时间开始继续流转,只是站在院子里的归裳和小厮消失了。银杏叶子簌簌飘落,瞬间就落满两人的肩膀。
“天冷了……”尚柔捏着身上的一片叶子,忽然感慨道。
归夙也不打扰尚柔,这里是他的记忆幻境,一切都是由他操控,无所谓多静默一段时间。虽然东夷归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不能急躁,成败在此一举。
尚柔沉默了一会,或许是受不了这种尴尬,她轻声说道:“既然这里没有外人,能不能把事情都告诉我。”
“应该的。”归夙等来了她的询问,也是默默舒了口气,“按照身份来说,你也是我们东夷归氏的小小姐。”
“我娘亲是东夷归氏大家长的女儿?”尚柔摆弄着手中的叶子,问道。
归夙盘膝而坐,看着尚柔的侧脸说道:“她本名叫归裳,是族里人的掌上明珠,从小聪慧过人。她出生的时候,祥瑞显兆,族中智者说她是我们全族的希望,她可以破解压在我们头顶千年的封印。”
“怎么破解?就是你之前说的献祭者?”尚柔皱着眉头,她不喜欢这个称呼,总会想起来蛮夷之地祭台上待宰的猪羊。
“没错,简单来说就是她出生时辰正好令她有了至阴之血,用来克制阳刚大阵最好不过。”
尚柔没说话,垂着眉眼。她双腿蜷在一起,下巴轻轻抵在了膝盖处。
归夙知道她还在听,索性也就继续说道:“在族中的地位,裳妹是仅次于大家长和智者的。随着裳妹长大,族人开始着手准备想办法将她送出封印之地。”
“你们还是成功将娘送到了这里?”
归夙笑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其中过程不谈也罢,族人牺牲很大。裳妹是唯一一个以真身离开族里面的。事情很巧,她居然遇上了你的父亲。”
尚柔看起来像是心不在焉,可听得十分认真,关于母亲的一切,她全部想知道。
“后来,她与你父亲相爱。这事我们全族都是反对的,最后被大家族与我联手压了下去,裳妹也如愿嫁到这里。这段时间,我以植灵之术来往于两地,一方面看看裳妹和传递消息,另一方面也开始着手准备复族的计划。”
“再后来,裳妹有了你,她苦苦哀求我说服父亲,让你活下来,这也就是你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归夙细细道来。
尚柔轻轻地点头,娘亲是爱着她的,血脉是如何都割舍不了的。
“再后来,娘亲并没有成功是么?”
归夙点头,说道;“她生产之后,我也查到了关于封印大阵的事情,那天晚上,我准备带她离开这里,完成最后的献祭。谁知,你爹这时候出现了,我们是归氏的身份就这么败露了。”
归夙拂了拂身上的落叶,长叹了起来:“裳妹知道回天无力,极力保下了你,而我本身就是灵识,他们也奈何不了我,可裳妹最后死在了你爹面前。为了掩盖东夷归氏的事情,你爹下了禁令,从此再也不许提起你娘。”
“原来是这样。”尚柔终于明白为什么全族上下对她娘缄口不言。
“所谓的私通幽会,不过就是不明真相的下人以讹传讹,将我附身的那人当做了奸夫,这样也好解释为何你爹会对这事缄口不提。”
尚柔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表情很是难看。不过一日的时间,似乎自己的生活全都被打乱了。
“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献祭,好救东夷归氏?”尚柔抹了下眼睛,苦笑道,“为何是我呢。我拒绝!我不干!凭什么牺牲我去救跟我无关的人!?”
归夙看着濒临崩溃的尚柔,柔声问道:“是啊,凭什么呢?我也会经常这么问自己,我若是可以选择,也不会选择这条路,太残忍。”
“既然如此,你就忍心害我?让我用自己的命去换你们的命?!”
“我不想。这是实话,你是裳妹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的至亲,当初没能救得了裳妹就足以让我后悔一辈子了。只是我也无法选择。”归夙摇摇头,淡淡的愁绪始终笼罩着两人,“族里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夺了你的躯体,完成献祭,可是我做不到。”
尚柔看着他:“那你当时还说要杀了我做祭品!”
“呵,狠话都是给外人听的。归墟岛的阵法太厉害,若不是以你做人质,我可能就在劫难逃了。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救出东夷归氏吗?”
“不止,族人是一定要救的。”归夙笑道,“然后我要杀了你爹。”
“不行!”尚柔直接喊了出来,内心煎熬痛苦,“你不能杀我爹,我没了娘,我不能再没了爹爹!”
归夙眉眼微挑,说道:“那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到底是谁让你没了娘?”
“我爹……爹……他……”尚柔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真相。
归夙看着她矛盾的样子,坦然说道:“再同你说个秘密。我与你娘的计划败露的时候,只有你爹一人在场,如果你爹选择保下你娘和你,那我就永远化身孤魂野鬼,再也不回自己的身体,从此做个活死人。”
尚柔惊讶地看着归夙,倒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
“可惜,命运没给我这个机会。我依旧为了族里的事情不人不鬼地活着,你也依旧活在你娘的阴影之中,背地里的流言蜚语你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尚柔不说话了,因为都让归夙说中了。
“我这番并不是来劝你的,自从裳妹离开后,我再也没有跟别人说过心里话,你与她实在是太像了,每次见到你,都让我有种裳妹还在的错觉。”
尚柔苦笑道:“所以呢,你来找我到底是做什么?不是来说服我献祭的?”
“是,也不是。我只是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到,我不会夺你躯体的。”归夙认真地看着尚柔,表情显得有些严肃,“若是真觉得命运弄人,你可以去试一试献祭,把这块锁魂玉带上,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可能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归夙从怀中拿出一块墨色的玉石,通体泛着幽暗的光芒,他轻轻放入尚柔手上。尚柔把玩着掌心大小的玉石,触手生凉。
“你是说,就算我献祭,也不会死?”尚柔从归夙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归夙笑道:“我可舍不得牺牲我的裳妹,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用这块锁魂玉将灵识封在其中,我再用植灵之术将灵识转嫁到别人身上,就等于是重生一样。”
尚柔捏着锁魂玉,有些无所适从。归夙抱着胳膊,说道:“这玉石本身也不是凡品,就送给你了。用不用,什么时候用,都随你。你若是用了,我会知晓的,会为你再挑一副好身体。”
尚柔缓缓合上了掌心,将锁魂玉石攥得牢牢的。“那好,那就给我点时间。”
“时间是自己的。”归夙轻声说道。
玉石的棱角硌得手掌生疼,可就是不愿意放开。她向来讨厌别人给她安排事情,尤其是带着强迫的意味,她更是反感。可不知道为何,面对归夙,现在却讨厌不起来,对于他说的献祭,也并没有想象那么排斥。
归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坛酒,仰头就是一口,酒水的辛辣刺激着味觉,顿时一股火从喉咙直接烧到了胃。尚柔侧头看着他,他半眯着眼睛,从身后又拿出来一小坛递给尚柔。
尚柔毫不犹豫接过来,捧着酒坛也猛灌了一口,结果辣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归夙看她狼狈的样子,放声大笑,尚柔赌气又喝了一大口,勉强才适应了酒水的冲劲。
“让我再看一眼娘亲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