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润如玉的象牙梳子从林朗月乌黑柔软的青丝之间穿过,黑白两色相衬着,显得分外好看。
而这梳子穿过发丝时,微微地生了些许温度。
仿佛像是母亲的手,正在轻柔地梳理着她小女儿的发丝。
“娘。”
林朗月又喃喃地叫了一声。
娘,月儿好想你。
娘,月儿好舍不得你,以后的路,就只有月儿一个人走了,月儿要独自去面对一切。
娘,月儿不怕,月儿是不会害怕的!
因为月儿曾经答应过你,要好好地照顾弟弟,月儿,说话,算话。
一滴一滴滚烫的泪珠儿,顺着林朗月的面颊滑落。
可是那镜子中的人影,眼中却是一派平静,无知无觉。
仿佛她不曾失去了娘亲,不曾有过哀伤那般。
任凭灼热的泪水从脸上滚落,她依旧是那般的平静无波。
屋子里一片平静,这时候,老天爷总算是开了眼,给林朗月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让她尽情地去痛苦。
而无人能够察觉。
“小姐。”
一声有些惊慌的呼喊,却在瞬间打破了这屋中本来由着细密的忧伤而织就成的网。
这是绿意的声音。
林朗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绿意一向算是个稳重的人。
这该是又出了什么事儿,才能够让她如此慌张?
不一会儿,绿意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带着几许外界的喧闹之气。
“小姐。”绿意走到林朗月面前,面上带着很深很浓的焦急。
她很是随意地向林朗月行了个礼,就开口说话了:“小姐,老夫人说您杀了人。让您...让您过去呢。”
“是吗?”
林朗月并未因为绿意的话语而有着丝毫的着急。
这件事,她早就料到了。
那老太太迟早都是要拿这件事情来发作的。
这样也好,她啊,可还有着血海深仇,要向这位老夫人,这位年老的老小姐,算一算呢。
因此,林朗月并不着急,她继续用手中的象牙梳子,极其缓慢地给自己梳理着头发。
一下,又一下。
而绿意,看着林朗月这般平静的模样,明知事情很不好,却还是奇迹般地,就平静了下来。
她看林朗月在梳着头,便提议道:“小姐,要不让奴婢来梳吧?奴婢这些日子,刚学会了不少时新的发式呢。”
听见她这样说,林朗月倒是笑了一笑。
她并没有反对绿意的话,但同时,她也没有明确地去反对她。
她只是继续,慢慢地梳着她的头发。
而绿意没有得到林朗月的吩咐,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林朗月才将手中的梳子放回了那个黑色的,古朴的木盒子里。
她并没有绾发。
她只是用一根月白色的缎带将头发松松地束起。
这束起的头发,刚好垂在她的腰间。
给林朗月的气质中更多增添了几分温婉之气。
“走吧。”
林朗月起身,对着一旁的绿意,淡淡地说道。
“咱们再不去,那老太太,怕是该等急了。”
绿意听到林朗月这话,先是怔了一怔,而后,又很快地,就焦急了起来。
“小姐,怎么办啊?”
绿意的脸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
她这副模样,显得有些可笑,却也是格外的,让林朗月感到温暖。
这忠心的丫鬟啊,在前世,她也是同敏悠一般,直到身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背叛她。
“无事。”
林朗月朝她安慰地笑了笑,就并未再多说什么。
她正准备朝门外走去,却又愣了一下。
接着,林朗月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有些恍然地笑了。
“绿意,”林朗月淡淡地说道,“你先去门外等一等我,若是那边派人来问,你只说我正在换衣服,就行。”
“是。”
绿意虽然是有些不解,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接着,她便退出了林朗月的房中。
她一边往外走,心里却还在不住地嘀咕着:这么大的事情,小姐怎么都不急着去给那老恶婆子解释解释啊。
真是奇怪,不过,想来,小姐应当是有着她自己的一番道理的。
毕竟,小姐可是一向都聪慧过人呢。
林朗月看着绿意退出了她的房间。
随即就转身,走到了散发着淡淡檀香气息的衣柜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将它打开。
林朗月拿出一件月白色的裙衫换上。
她没有丧服,就只好暂且拿着这件略微素一些的衣服代替了。
都说是“女要俏,一身孝。”
林朗月这身上虽然穿着的,并不是孝服,可这素净的颜色,却还是给她增添了几分清冷仙气,显得格外动人。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事。
林朗月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了几包药粉,将它藏在衣袖中。
尽管她也知道林夫人的死跟那老太太,其实并没有太过直接的关系。
而说到底,那老太太,其实也还算是个可怜的人,一生清苦,无人疼爱。
可是林朗月,到底还是忍不住要迁怒了。
自从林夫人死后,她总是忍不住地去想:若是当初她再坚持一点,坚决不让林夫人去跪那祠堂。
是不是,林夫人就不会死?她也就,不会失去她的娘亲?
可是已经没有什么如果了,严婉娘已经死了。
所以,林朗月也不可避免地迁怒了林家的那位老太太。
即便,林朗月非常地清楚,即便没有她,严婉娘,也还是会死的。
林朗月在受着内心的愧疚,她的心仿若每时每刻都在油锅里煎熬,都在受着千刀万剐之刑一般。
当林朗月准备好一切后,她就起身走出房间。
房间外面阳光正好,春日里,这不太刺眼的,温柔的阳光分外的珍贵。
而当这阳光撒在林朗月的身上时,她便抬起头,微微地眯上了眼。
会好的,对吗?
她问着自己,然而那阳光,落在她身上时,却划出了一道清冷的弧度。
仿佛就连它,也不过是这女子的陪衬。
“走吧。”
很快,林朗月就恢复了平静,她走到绿意的身边,很是淡漠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之后,她便很是平稳,却又充满坚定地,走向了林家那老太太的房间。
几丝柔柔的风吹过,林朗月月白色的素雅长裙被吹得很是张扬。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