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晗心里非常高兴,得意地朝杨柳闭了闭右眼,心里暗暗在想——幸亏当年父亲教我背了这首《上邪》,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很好很好!当年父亲教导我和姐姐时常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看来果真不错。父亲才华横溢,我和父亲比起来可差得远了。哎,学无止境,回到扬州后还得不断努力,不求能和父亲一般学富五车,但也不能胸无点墨、庸碌一生。不知道母亲当年是否就是看中了父亲的满腹才华?
杨柳见那男女二人皆是眉开眼笑,心里也不由得佩服一晗,心想多读些书总是好的,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多赚些钱,一定要有足够的钱让弟弟阿宝多读些书。
谁知此时那男的却突然沉下脸来,阴沉沉地吩咐左右护卫:“给我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抓起来。”众护卫领命后,都纷纷抽出腰刀来抓一晗杨柳两人。
那人说变脸就变脸,把杨柳吓了一大跳。
一晗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那男的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变脸。
那些护卫身手不凡,转眼之间已经持刀逼近。一晗害怕杨柳受到伤害,急忙把杨柳拉到自己身后。虽然对方无礼在先,但一晗不愿伤害众人,因此不使法力,只用拳脚功夫对付众人,不久已将众人打倒在地。
那男的见自己的左右护卫都被一晗打倒在地,心中大怒。突然只见他双手握拳,飞速朝一晗攻去。此人来去如风,身手矫健,一看就知道拳脚功夫非同小可。
虽然此人身手不凡,但一晗也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将双手背在身后,准备那人靠近时再出手反击。转眼那人右拳已近一晗眉心,一晗刚要出手,突然听见一个空丽清扬的声音唤了声“王爷”,语气之中虽然有责怪之意,但仍然掩盖不住其中的爱意。
那男的听到那漂亮女人的呼唤,先是一怔,然后居然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双拳收了回去。转眼又已经回到那漂亮女人身旁,脸上尽是温柔,已经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戾气。一晗细细观察,只见那男的提起酒壶,为那漂亮女人斟了满满一杯以竹筒为杯的美酒,脸上堆满了讨好与歉意。那女的轻轻责备了那男的几句,那男的也不生气,反而表现出很快乐的样子。不久那女的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绣花手帕,温柔地为那男的拭去脸上的汗水。
一晗法力不弱,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声“王爷”自然逃不出自己的双耳,那些身手不凡的护卫、气质不凡的丫鬟、华丽富贵的服饰自然也逃不出自己的法眼。一晗四处观察,只见一块大石下面立着一棵孤零零的茶花,绿叶浓密的枝头孤零零地开着一朵娇艳的红花。整株茶花,只有一支独放。一晗见此一枝如画的茶花,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男女二人,摇头晃脑地吟出了一句词——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迥,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那男的本来和那漂亮女人喝酒正欢,突然听见一晗所吟之词,便怒冲冲地回道:“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公子聪明,学识也好,小王佩服。不过公子也不必嘲笑小王,小王是怀才不遇,但天下和小王同病相怜之人也多得不胜其数。纵观天下,凡是不愿阿谀奉承,不屑卑躬屈膝的正人君子,又有谁能够真正被委以重任、能够真正大展宏图呢?”
一晗又笑了笑,那“小王”二字显然已经摆明此人身份。一晗也听别人说起过此人,不过人们大多都说他傲慢无礼,狂放怪癖。一晗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既然已经套出了他的身份,那么为何不接着试试他的性情,看看他是否真如外界传闻的那般不堪?于是一晗便接着侃侃而谈:“范文正公曾在《岳阳楼记》中写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阁下远离庙堂,不知可否还记得我大魏天子?阁下处江湖之远,不知可否还记得我大魏万千黎民百姓?阁下并非池中之物,但却怀才不遇,的确让人悲愤,但阁下因为自己怀才不遇就愤世嫉俗,这就确实不应该了。”
那男的听了一晗的话,更是怒不可遏,盛怒之下,那人重重拍了拍酒桌。桌上的酒杯受力,只震得把杯里的酒水也洒了出来。那人狠狠地瞪了一晗一眼,又怒道:“身为大魏王爷,小王又何尝不想‘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然而如今朝廷内斗,亲小人,远贤臣,贪污**,民不聊生。试问公子,小王要如何‘忧其民,忧其君’?如今柔狁咄咄逼人,乌古虎视眈眈,小王又何尝不想带上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然而小王也只能是‘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最终只能感慨句‘无人会,登临意’罢了。世道如此,叫小王如何不愤世嫉俗?纵观古今,因怀才不遇而愤世嫉俗的人难道还少吗?”
一晗这次收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露出了会心一笑。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终于弄明白了这人的真实身份,但更重要的是这人的性情也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不堪,原来这人也是个心系天下的英雄好汉,只不过是因为长期怀才不遇而变得有些愤世嫉俗罢了。
一晗和那男人说得高深莫测,杨柳却听得一头雾水。在心里默默骂了句“这些人说话文绉绉的,害得我什么也听不懂”后,杨柳便缠着一晗,要一晗解释给自己听。
一晗笑着看了看那两人,就开始给杨柳解释。
原来一晗所吟的“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迥,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之词出自秦观的《虞美人》词,此处碧桃喻有才能的人,凡花指平常人,整句意思是平庸之辈不能和有才之士相提并论。‘乱山深处水萦迥,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表现出怀才不遇的愤懑与不平。一晗已经大概猜中那男人身份,又见石林之中茶花一枝如画,先前和那男人的对话中还知道此人有很多诗词在胸,因此便用这首《虞美人》来暗讽此人。
那男人所吟的“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则是这首《虞美人》词的下片,一晗所吟乃是上片。下片也同样表达怀才不遇的愤懑与不平。
接下来一晗为了试试此人的性情,便用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句子回对此人。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万人传颂的名句。不因外物好坏和自己得失而或悲或喜,是古仁人的深远处事与豁达胸襟。居庙堂之高则要关心国家大事,处江湖之远则要在乎百姓疾苦。忧于天下之前,乐于天下之后。
那男人口中的“亲小人,远贤臣”出自三国时蜀相诸葛孔明的《出师表》,当时诸葛孔明即将出师伐魏,临行前给后主刘禅上《出师表》,其中写到——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那男人将此句用于此处,以后汉比喻当朝,是对朝廷不用有才之士,而用奸邪小人的不满与讽刺。
而“收取关山五十州”则是李贺《南园十三首》中的第五首,全诗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如今柔狁咄咄逼人,乌古虎视眈眈,边疆烽火连天,战乱不已。那男人引用此句,自然是因为边疆不稳,自己焦急万分,想要身佩宝剑,奔赴沙场,从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那男人最后的“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源自辛幼安的《水龙吟》词,看了宝刀,拍遍阑干,也没人领会登楼之意。报国无路,壮志难酬的无奈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无人会,登临意”也是那男人心声,知音难觅,自己虽然以天下为己任,但还是壮志成灰,心中也是苦闷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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