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雲身上还是大红色的喜袍,白皙俊美的脸因为走的太急而有些发红,看见安芸熙安然无恙,他才似松了口气。
安芸熙轻轻地给姬珍掖好被角,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她脸上悲痛破碎的表情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冰凉,好似外面如水的秋夜。
夜色渐浓,前院早已不闻丝竹之声,想必宾客已散了,可是应该在洞房的新郎官,却出现在妹妹的闺阁之中。
安芸熙不禁讽刺的笑了笑道:“洞房花烛之夜,如此的良辰美景,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毕竟是小妹的闺房,你即便身为兄长,出现在这里也不合适吧。”
姬雲对于她的冷嘲热讽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听说妹妹把你叫到她的房里伺候,怕你受什么委屈,所以……过来看看。”
安芸熙再也忍不住冷笑:“委屈,停妻再娶我不委屈,下堂为妾我不委屈,怎么来照顾妹妹,我倒委屈了。”
姬雲的脸有些发白,嗫嚅道:“妹妹没有和你胡说什么吧。”
“我们姑嫂之间有什么好胡说的,大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安芸熙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抬脚就想离开。
经过他身边时,姬雲伸手抓住了她,却刚好抓住了她受伤的手,安芸熙不禁痛哼了一声。
姬雲听见她压抑不住的痛呼,又见她的脸色越加苍白,不禁脱口而出的问道:“怎么了?”说着,把她的手举到眼前查看,却见包扎用的手帕早已被鲜血染红。
姬雲不禁心疼的捧住她的手道:“怎么不小心些,伤得这么重。”
安芸熙用力挣扎要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御史大人在外面演戏还没演够吗,何必还跑到我的面前来惺惺作态,你不恶心吗?”
姬雲却紧紧地抓住,怎么也不肯放手,满脸关切的望着她。他的脸依然俊美如昔,鲜艳亮丽的大红锦服将他衬得更加的俊美绝伦。
曾经的恩爱夫妻,如今两两相望,却是充满了戒备和憎恨。安芸熙胸腔中升腾起一股怒火,势若燎原,却找不到出口。只是在胸膛里膨胀,燃烧,沸腾,整个身子仿佛都要炸开。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的鼻息可闻,姬雲看着她眼中痛恨至极的神色,自然是明白安芸熙已从姬珍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不由长叹道:“芸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姬雲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传来姬氏的声音:“姬雲,你在干什么,洞房花烛夜,你让郡主在洞房苦等,自己却跑到后院来做什么?”姬氏在门外大声呵斥,一边快步走了进来,用力隔开两人,她的手肘重重地磕在安芸熙的手上。
鲜血浸透了手帕,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姬氏却视而不见,冷笑道:“出身大家的国公府小姐,也会这些下作的狐媚手段。竟然敢在雲哥的新婚之夜来勾引他,你这个狐狸精,贱人……”话未说完,就扬手重重地扇在安芸熙的脸上。
安芸熙趔趄着后退了数步,险些摔倒,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笑道:“我一没有差人到前院去唤他,二来他的腿也没有长在我身上,凭空就能把他勾引过来,也真是有本事。”
以前安芸熙风光之时,也从来没有顶撞过这个婆婆,虽然姬氏粗俗,蛮不讲理,但安芸熙往往忍耐。实在是过分之时,也是言语温柔的规劝,从没有如此的疾言厉色过。
姬氏气得倒仰,破口大骂,言语尖利刻薄的连姬雲都在暗中皱起了眉头。他拉住姬氏劝道:“母亲言语谨慎些,今日可是儿子的大婚之日,你如此言行,如果传了出去,岂不失了脸面。”
姬雲说完,拉着依旧骂骂咧咧的姬氏走出了房间,一边回头道:“安芸熙,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马上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半步。”
安芸熙等他们走远,才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清兰端水进来就看见安芸熙呆呆的坐在地上。慌忙把水盆放下,扶安芸熙起身在桌子旁坐下,一边惶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啊……你的手……”她看见安芸熙血流不止的手不禁惊呼了一声。
安芸熙看着血肉模糊的手,却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连清兰为她清洗,重新包扎都没有丝毫的表情,倒是清兰疼得手都在颤抖,几乎拿捏不住。
半响,安芸熙才回过神来道:“清兰,大小姐喝醉了,你好好伺候,我回去了。”
“夫人,你等我一会……”清兰进房去拿了雨伞出来,安芸熙却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丝丝缕缕的秋雨打在身上,寒冷如冰,却不及安芸熙心中的寒凉。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她的秀发也被雨水冲刷的一缕一缕的,耷拉在额头和脸颊上。雨水顺着发丝流进她的嘴里,心里,又苦又涩……
安芸熙游魂一般走回自己的小院,院中一片漆黑,走时屋中点燃的蜡烛早已燃尽了,也不知疏影怎么了,是睡熟了还是……
安芸熙不禁加快了步伐,却险些被脚下的东西绊倒,她垂首查看,却见地上黑糊糊的躺着一个人。她忙蹲下身,撩开那人脸上凌乱的头发,露出了疏影苍白的脸。
安芸熙失声惊呼:“疏影……你怎么了?疏影……”
任凭安芸熙如何呼唤,疏影都没有丝毫的声息,安芸熙只得将她抱起,艰难地向午屋中走去。可她也是弱质女子,哪里有力气,没走出几步就累得气喘嘘嘘。她却咬紧牙关,拼命忍着,一步一晃的半响才走进房间里。
也不管疏影身上都是雨水,就把她放在了床上,拿了布给她擦拭。疏影的脸苍白如纸,嘴唇乌青,身子冰凉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安芸熙去脱她的衣服,可衣服都湿透了,沾在身上怎么也脱不下来。安芸熙干脆拿剪子剪破撕开,看也不看的丢在地上,拉过棉被将她全身都捂住。
安芸熙眼都不眨一下的守候在她身边,疏影的身子总算是暖过来了,却开始发起了高烧,苍白的脸烧得通红。
安芸熙咬牙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到半道又拐回来拿起了剪子,揣在怀中走到了大雨里,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渐渐被雨幕吞噬。
夜已深沉,但姬氏还没有睡,她正在房中查点所收的礼物。姬雲如今是朝廷新贵,又娶了长公主的女儿,前来巴结奉承的官员数不胜数,所收的礼物堆积如山。
姬氏眉开眼笑的一边查看,一边让自己身边的婆子刘贤家的登基入账,看见珍贵稀有的,竟然暗示刘婆子不要记账,将礼物藏在自己的床榻里。
床板掀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锦盒,已经是摆不下了。姬氏可惜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掂量了半天,才痛心的拿回来挥手让刘婆子记上。
安芸熙心急如焚的走进房中时,看见的就是姬氏丑陋的嘴脸,她视若未见,规矩的躬身行礼。
姬氏正是满心欢喜,看见她却还是皱起了眉头,厉声斥道:“这三更半夜,你还不休息,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安芸熙垂首道:“婆婆还没有休息,我不敢先安置,而且疏影病了,她晕倒后又在雨地里淋了半天的雨,现在高烧不退,整个身子都在发烫,烦请婆婆派人去请一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姬氏虽然恼怒,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礼盒,才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你的丫鬟和你一样金贵,不过淋了会雨,就要死要活的。去厨房煮碗姜汤,今晚发发汗,明天就好了,还请什么大夫,请大夫不要钱啊?”
安芸熙取下自己的耳环道:“疏影实在是病的厉害,恐怕是拖不过去的,这耳环就权当诊费了,求老夫人发发慈悲吧。”
姬氏失笑道:“你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小姐,平时眼都长在头顶上,我老婆子再说你,你也是一句话都懒得分辨。为了一个卑贱的丫鬟,倒是三番四次的来求我,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你心尖上的人,我们倒不是你的家人了。”
安芸熙捏紧了双手,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很低柔:“老夫人,平日都是我不懂礼数,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好,只求你给疏影请一个大夫吧,我一定不会忘了您的恩德。”
姬氏冷笑道:“还是算了吧,我可担当不起,今天可是雲哥和郡主大喜的日子,没的让那个小蹄子添堵,晦气……快滚回去吧,别在这碍眼。”
芸熙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走,出了屋子,在房外伺候的丫鬟也只当没有看见她,竟然没人过来伺候,
安芸熙也毫不在意,快步冲进了雨幕中,雨越下越大,丝丝缕缕的秋雨浸湿了她的头发,凉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