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太放下手中翠绿的茶杯,瓷器碰撞木质托盘的声音并不清脆,反而有些沉闷。
“锦臣,我们这么要求似乎也无可厚非,毕竟你在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你妈好不容易找到你,也只是想补偿你。”老太太的声音不疾不徐,虽然冠冕堂皇,但是合(情qíng)合理。
男人薄削的唇角勾了些若有似无的弧度,俊美的五官依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qíng),“好不容易么,”他的声音像是飘((荡dàng)dàng)在薄唇之外,轻飘飘的有些不真实,“你们一走这么多年可有想过找我?我被我爸养了这么多年,如果你耐心一些,你会一无所知?”
妖冶的眉目间净是淡淡的嗤意,“大约是你心头的执念迷了你的眼。”
黎韵姿心头重重一震,有什么(情qíng)绪扑面而来撄。
他说的太直接,也足够精准。
如果当年不是她一气之下移居法国,并且断了跟国内的所有联系,或者是在知道林远松有儿子之后理智一些,放下心头的执念多查一些,而不是对林远松有更深刻更浓烈的恨意,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偿。
可是没有如果。
黎韵姿脸色变得惨白,江老太太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出声。
包厢里一片死寂。
唯有男人轻啜茶水的声音。
良久,江老太太才重新开口,“那么你的意思呢?”
林锦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垂着眼眸看着手中的茶水,浓密的睫毛尾端微微上扬,遮住眼底的暗色。
扶着茶杯的手指收紧又松开,眸光平静无痕,“你们想验血,验便是,但是至于我是想做江家的小儿子,还是林家的少爷,或者其他不相干的路人甲,你们都不准干涉。”
其实他这么说,江老太太来之前就料到了。
黎韵姿眼底失望的神色很清晰的倒影在手中淡绿的茶水里。
“好。”江老太太看了眼(身shēn)侧有些失落的女人,没说什么,慢慢应声。
毕竟林锦臣已经让步了。让他一下子接受这世上还有这么个妈和一个抢他女朋友的哥哥的确不是太容易的事。
林锦臣顿了几秒,方重新开口,“关于昨天那种龌龊的事,不要让你引以为傲的儿子再做,掉份。”
黎韵姿一下子抬起了头,眸底的失望变成震惊,几乎是呐呐开口,“墨北不会那么做的……”
昨天的事,应该就是他和苏以澈被困酒店的事,黎韵姿了解江墨北,他不至于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踩自己的前妻。
“最好是。”这句话落下,颀长的(身shēn)形便站了起来,清漠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在包厢里散开,“明天上午九点,第一医院,我等着。”
他的背影太过孤傲与苍凉,黎韵姿一时间心绪涌动。
原本压抑的(情qíng)绪像是有了阙口,“妈,他是不是不想认我们?”
老太太瞥她一眼,淡淡道,“我们之前那么对苏以澈,他没恼已经很难得了,你还指望他立刻管你叫妈?”
黎韵姿的(情qíng)绪像是此刻才从脸上漫出来,有些委屈的开口,“我们只是不同意墨北和苏以澈在一起,别的也没做什么。”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妆容恰到好处的脸上拢出褶皱,“他不会以为他们被困酒店被拍(裸luǒ)一照的事是我们做的吧?”
“那是你做的吗?”老太太淡淡反问。
“不是。”黎韵姿坚决的道,有些不解,“会是谁?”
老太太眉眼间的颜色很淡,看不出一丝浓墨重彩的(情qíng)绪,“不管是谁,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顿了顿,才低低喃喃道,“倒是委屈了墨北了。”
……
以澈出来丢垃圾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不远处大树下停着的黑色宾利,微微眯了眼眸,眸色清凉。
但她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抬脚便往回走。
车门已经打开,男人颀长的(身shēn)形被橘色的灯光拉的很长,像是旧电影里特意放慢的镜头,他的步子有些急,遒长的手臂横在以澈面前。
以澈没有出声,只是朝旁边挪开一步,打算从他(身shēn)旁过去。
男人的(身shēn)子跟着往旁边挪了挪,重新挡在她的(身shēn)前。
原本他没打算出现在她面前的,但是看她出来就是忍不住。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就从车上下来了。
以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还是有浓郁的烟草气息扑过来,清净的五官除去略显苍白,并没有多余的神色,眉眼清淡,“有事?”
江墨北看着她过于冷淡的脸蛋,声线沙哑的厉害,“不是我。”
昨天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她大约是怀疑他的。
以澈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变化,仍旧清清淡淡的,抬着步子就要走。
男人眼疾手快的重新拦在她的面前,墨色的瞳眸里翻滚着无法言喻的(情qíng)绪。
以澈看着比她要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微微蹙眉,“还有事?”
出来的急,她没有裹围巾,(身shēn)上是一件不算厚的大衣,有冷风袭来,尽数蹿进她的颈肩,抬手拢了拢(身shēn)上的大衣。
跟着落下的是男人风格简约的西服外(套tào)。
犹带着男人体温和浓郁的烟草气息外(套tào)落在她的肩头,以澈抬起手腕挡了一下,黑色的外(套tào)在空中有一秒的停顿,然后便覆在她的(身shēn)上。
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像是海边柔软的沙,簌簌落下,“会冷。”
干净的眸子看着眼前(身shēn)上只有一件深灰色毛衣的男人,有凉意漫出来,“江先生这是干什么?”白皙的脸蛋没有波澜,仍旧静静的,“我们之间似乎不是可以做这么亲密动作的关系。”
他的视线落在以澈精致的脸蛋上,儒雅的五官愈发沉静和内敛,像是褪去之前(阴yīn)沉的戾气,剩下的都是柔暖的色泽,“喜欢林锦臣?”
男人的语调很平静,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诛心。
以澈眉目清淡,微微抬了下巴看着他,眉眼间有稠密的哂笑溢出来,“我一直喜欢他,你不是知道?”
她的嗓音很干净,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很纯粹,“哦,我差点儿忘了,你不就是因为我喜欢林锦臣才盯上我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刺入他的心尖,不会要命,却有清晰的痛意蔓延。
浓黑的眉毛微微拧起,波澜不惊的俊脸上是浓稠的暗色,“不是,第一次是你找上我的。”
她都忘了,第一次的确是她被丢到了他的房里。
明明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她却觉得好遥远。
甚至有种荒唐的错觉,远的像是上个世纪。
有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晚间的街道很安静,除去偶尔过路的人,便只剩微沉的风声。
一种名为沉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上去。”
抬手就要摘下肩头的外(套tào),却被男人扣住了手腕,稍稍用力便被突然的力道带进他的怀里。
男人黑色的短发贴着她的侧脸,独属于男人的味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温(热rè)的呼吸密密麻麻的拂过她的脖颈,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跟他亲近的缘故,此时她的感官异常敏锐,他的气息很容易便掀起层层战栗。
“不要嫁给他。”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低沉,只是细究的话还能捕捉到一丝颤意。
被他抱在怀里,她没有挣脱,只是嗓音愈发的凉,融着淡淡的嗤笑,“我嫁给谁,与你有关?”
他揽着她腰(身shēn)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我们重新开始。”
以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qíng)一样突然就笑出了声,那笑意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显的格外清脆,即便他不看她,都能清晰的辨别出那笑里浓稠的嘲弄。
“江先生说笑了,我一个拿不出手的二婚,怎么配的上你?”
“那就配的上林锦臣了?”这一次他接口很快,语调里染着浓重的怒意,“如果他真是我弟弟,你嫁给自己的小叔子不嫌被人戳脊梁骨?”
“我被人戳的还少?”
男人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僵了僵。
趁着他手上的力道有所松动的痕迹,她很快的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抬手拨开被风吹乱的短发,淡淡的笑了笑,“江先生,我一个单(身shēn)女人单独跟你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挺tǐng)不合适的,以后就不要过来了,以免被人误会影响我下一(春chū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