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得了血魂珠,两人便驾驭法宝一路疾行。

徐梓州脚下法宝乃一玄色罗盘,他立于其上,心情久不得平静,眼尾余光时不时瞥向身侧之人。

离渊御剑而行,任由凛冽的风划过身体,乌发与玄色衣袂齐齐飞舞,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闭目修炼,静默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

不知为何,徐梓州突然觉得,这杀人无数的魔修,此刻看上去竟有些缥缈。那张冷白面容清俊孤冷,似是天边残破的月光,寥落地垂落人间。

但下一刻,他便在心底嗤笑一声。

这比喻实在太过荒谬,怕是这魔域中人听了,皆会笑掉大牙——堂堂魔尊首徒,狠辣手段魔域皆知,却被他形容得像个道修,岂不可笑至极?

万万不可被其表象迷惑才是。

徐梓州心中暗自警告,并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却不知为何,仍旧心绪难平。

魔域第八重,魔道三大宗门所在。

身为骨炼宗弟子,徐梓州一到此处,便向离渊道:“这一路劳烦师兄照顾,梓州感激不尽,这便向师兄告辞了。”

离渊淡淡道:“师弟不必客气。”

徐梓州却并未急着离开,踌躇片刻又道:“实不相瞒,临行前,家师曾嘱我务必请师兄代他向魔尊问一声好,不知师兄可否……”

离渊颔首道:“我自会如数传达。”

得到应允,徐梓州悬起的心重重落下,他躬身行了一礼,便收起法宝落在骨炼宗前,脚步匆匆走了进去,模样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离渊并未在意徐梓州如何,只静立于半空,睫羽微垂。

半晌,他的眼角眉梢突然浮现出一种极深极重的厌倦和疲惫。

此处离魔宫还有数万里之遥。

他遥遥向着北方望去。

那里只一片云雾朦胧,他的目光却仿若穿透了重重障碍,看到了那座伫立在魔域中心,连绵不尽的庞大魔宫,像一个要将人吞噬殆尽、不见天光的牢笼。

魔尊首徒?魔域弟子之首?

他勾起唇角,嘲讽般笑了笑。

离渊向来清楚,他是一把剑。

一把,由魔尊亲手炼制而成的魔剑。

充斥身体的魔气,铭刻神魂的禁制,还有渴望杀戮的欲望,无一不向他证实这点。

他想起三年前,他自黑暗中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魔尊。

他的……主人。

魔尊唤他离渊,说是予他的名讳。

他直觉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空白茫然的记忆,却全然无法告知他这感觉的由来。只有一种隐晦的、无法形容的情绪在心底燃烧,让他仿佛本能般开口说了一个字。

他说:“不。”

接着,魔尊面上突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扭曲神情。

充斥着沉沉的戾气,极阴郁而又极疯狂。

他牢牢记住了这个表情,因为此后发生的一切,让他彻底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上,绝无魔尊得不到的东西。如若得不到,便只能毁掉。

——而他,算是被摧毁了么?

离渊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那里面汹涌流动着无尽的魔气,被上古咒文封禁在体内,形成了这具有着活人模样,内里却是一件死物的身躯。

他突然感到有些恶心。

恶心至极。

回到魔宫后,离渊径直向主殿行去。

偌大魔宫安静得近乎死寂。并非无人,便是离渊走来这一路,便看到了不下百个魔修与数量众多的傀儡。这些魔修皆笼罩于黑色斗篷下,走路悄无声息,几不与人交谈,如同飘荡的幽灵。而失了神智的傀儡则机械般重复手中动作,神色木然。

整座魔宫的气氛压抑而森冷,四处蔓延着一种诡异的味道,似有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盘踞其中,莫名的恐怖笼罩着此地。

离渊面无表情地走过,浑身魔气缠绕,修长苍白的手中握着一把黑鞘长剑,血色的纹路镌刻在剑鞘上,却仿佛有灵性般沿着他的手没入皮肤中,诡谲至极。

那些幽灵影子般的魔修见了他,便纷纷停下弯腰行礼,他却只视若无物,快步而行,不多时便来到魔宫主殿,

魔尊便在其中,但还有其他人的气息。

离渊脚步停下,思索是否要先行离去,但很快,神魂中便传来魔尊的命令:“进来。”

他便打消了离去的念头,自纳戒中取出装着血魂珠的黑木匣,迈步走进殿内。

魔宫主殿幽暗空旷,穹顶极高,几盏幽冥鬼火灯点燃于通道两侧。

魔尊端坐于高位俯视下方,手指懒懒敲击着扶手,表情莫测。各派魔修则立于下首,冷汗涔涔地揣测魔尊心意,见其久久不语,心更是提到了极处。

便在此时,只听殿门吱呀一声响。

黑衣魔修走进来,乌发雪肤,神色漠然。

身后殿门再度缓缓合上。

幽暗空间中,唯有那双沉沉血眸如同盛开在深渊地狱的红莲,妖异得令人心惊。

众人只觉神魂不稳,甚至合体期的大能,都被这双眼眸摄神片刻。他们回过神后皆暗暗心惊,慨叹其无愧是魔尊亲传,不过元婴后期便能影响到他们这些修为更高之人。

离渊却无视这诸多目光,只静默看向高座上的魔尊,像是等待,又像是问询。

魔尊似是愉悦地轻笑一声,低沉嗓音在大殿中响起:“走上前来,吾徒。数日未见,本尊交予你之事办的如何了?”

话音落下,众人便默契分开让出中间道路。

离渊走到人群前方,缓缓跪了下来,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双手捧着那黑木匣举过头顶,姿态相当恭顺,声音却冰冷得仿佛毫无情感的傀儡:“弟子不辱使命,已取回血魂珠,请师尊查看。”

魔尊眯起眼睛,看也未看那黑木匣,只放肆地打量着跪在下首那人,从上身看到下身,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衣物,看到那具修长美丽的身体。

在他的目光下,离渊本能般颤抖了一下。

许久,魔尊方才收回目光,道:“把它拿上来。”转而扫向其他人,“今日议事已毕,请诸位谨记今日之承诺。若无它事,便散了罢。”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开口反驳,皆默契地退了。

待旁人散尽,魔尊便伸手撑着头,姿态更加慵懒。离渊则拿着匣子走近他身前,再次跪伏了下来。

这是他们平日一贯相处的方式——要么魔尊坐着,离渊跪着,要么便是魔尊抱着离渊行那欢爱之事。

对离渊而言,在魔尊身边,除了苦痛和刑罚,其他什么都没有。所有情绪皆被消磨得麻木,感受不到欢乐喜悦,亦无愤怒与悲伤。

他存在于这世上,没有意义地存在着。

只是存在,而非活着。

他直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被封禁在这具令人厌烦的躯体内,却仍旧深深的、深深的融入神魂执念之中,令他不自觉伸手想要触及。

那是什么呢?

那是……是……

是他绝不应忘记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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