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将拒马都摆上,手脚都麻利一点!!”
得知了叛军大军压境的消息,一道道催促声中,无数的披甲持刀枪的身影狂奔起来,脚步踩踏在泥泞之中,将几处水洼搅得浑浊不堪,众多天秦将士们或是搬动着防守营寨之时需要用的物件,或是在军营之外集结列阵以随时待命迎战叛军,每个人的面上都写满了凝重之色,都知晓接下来极有可能会有一场恶战要展开…
“唏律律!”
战马嘶鸣,大队的骑兵在军营之外集结,唐北鸿所部也赫然在列,只见他一人一马持枪领先在前,而其身后,那一匹匹战马躁动不安地甩着马首,口鼻之中喷薄着滚滚热气,四蹄也是不住地刨土踢踏着,若非骑在战马身上的天秦士卒竭力地控制着,只怕这些战马都会忍不住地冲将出去。
沐钦这边,也带着自己的女儿赶回了自己的军营之中,便见麾下的将士早已是列队完毕,只待着自己回来领兵出发。
大步走了过去,沐钦麾下的将士们看到自家将军走来,一个个屏气凝神地看着沐钦,皆是摩拳擦掌地蓄势待发,只要沐钦一个军令下达,这些士卒们便会跟着自家将军去到军营之外抵御叛军,决不让叛军大军冲到了自家的军营之中。
“嗯…”
麾下的将士们已是集结了起来,自是省去了沐钦不少功夫,他看着满意,无声地点了点头,又有亲卫牵来了战马送到沐钦面前,沐钦也无多言,只在翻身上马之后,为将者的气势立马显露了出来,便是这些天秦将士们的主心骨。
猩红的披风被春风吹向身后猎猎轻响,即便已是开了春,但空气依旧有些寒冷,直刮得人的面上有些生疼,但沐钦却是无心理会,其眼神早已是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大手缓缓举起,正指叛军攻来的方向,又闻沐钦口中厉声喝道:“随本将出发、迎击叛军!”
“轰!!”
“是!”
刀兵击打着盾牌,枪矛的尾部顿在泥土里,汇集成一声震天的巨响,上万名天秦将士齐齐大呼一声,大吼从胸腹中爆发出来,伴随着巨响传上九霄苍穹,无尽地杀意从每个人的面上浮现,又在霎时之间弥漫开来,使得这天秦军营之中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驾!”
调转了马头,沐钦打马先行,数万名天秦将士打着旗号、手持刀枪紧随其后,人头攒动如海潮一般看不见尽头,后边的沐颜也早已翻上了马背,略显齐整的脚步声中传来了一声“父亲”的呼唤,便赶紧策马追到了父亲的身后。
“父亲,这次我也要随父亲一同上阵!”
来到父亲身后,父亲也回头看来,沐钦单手持着长枪,双手抱拳的行了一礼,满面凝重正色呼道。
一旁,沐钦麾下的几名将领见此一幕,皆是微微张口却不出声,那边沐钦盯着女儿看了两眼,似是在思忖着什么,但几息之后还是首肯着说道:“那你便跟上来吧!”
说着之时,头已是转了过去,只是望向前方远处。而目光所及之处,无数的天秦将士也纷纷涌出了天秦军营,放眼望去也数不清有多少人马,重重叠叠直让人看得头皮发麻,但沐钦仿佛已是习惯了这等感觉,所以丝毫不曾有过在意,只是有条不紊地领军前去,面上眉头却是轻皱不展,又呢喃自问道:“楚贼怎地会选在这个时候发兵攻来…”
……
“就是要选在这个时候杀过去!”
远方,一声微不可闻地话音从唇舌间吐出,目光紧紧地盯向前方望去,一大群惊鸟展翅飞上了云霄,而鸟群的下边,大片大片黑压压的身影如潮水一般涌来,旌旗招展、密密麻麻,漫山遍野也不知何处才是尽头,无形的杀意笼罩汇聚,盘旋在上空,久久挥散不去…
前方不远处,就是天秦大军的军营所在,叛军大军之中、中军拱卫之处,只见一道威严的身影端坐于马背之上,楚天扬双眼盯着前方,好似已能隐约地望见天秦军营的轮廓,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开春之后,正是士气盛旺之时,之前的几场小打小闹,不过是想要试探一番朝廷的兵马,今日本帅率大军攻来,定要将朝廷兵马杀得魂飞魄散!”
话语之中透露着十足地自信,搭放在身侧的拳头也暗自握紧,随后看了看四周景色,那天秦大营的轮廓都不曾见到,想来过去还有一段距离,可楚天扬却是等着有些不耐烦了,这就招来一员将领下令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加速前进,可不能让朝廷的兵马有太多的时间准备!”
“是!”
一旁端坐在马上的叛军将领,在听得了自家元帅的吩咐之后,这就立马抱拳行礼应是,遂即马鞭一打马臀,战马奔向前方,楚天扬的军令这就传递了下去。
“哼!”
看着那员将领远去的背影,楚天扬口中这又喷出一声轻哼,其双目微阖得只留两道缝隙,精芒从中迸发出来,这又低声念道:“突击袭营是不成了…朝廷的斥候倒是散发得极多,也无法尽数清剿了去,我大军一动就被对方瞧在了眼里…小股的袭营又不足以伤到朝廷的筋骨,唯有这般堂堂正正地杀过去,凭我数十万天昊大军,难道还攻不破朝廷兵马的大营!?”
“朝廷的军营沦陷,兵马只能龟缩去兰州城中据城固守…届时我数十万大军将兰州城合围起来,也不需攻城,只需困上些许时日,兰州城便要成为一座死城…”
“等到兰州城破,朝廷便再无城池可守,我天昊大军踏足中原,便是一马平川之地,到时候看这天下又有谁能挡得住我天昊大军的兵锋铁蹄!?”
“哈哈哈哈哈!”
说完不禁放声大笑起来,楚天扬可是对自己所想的这些十分满意,仿佛已是看到了自己率军攻破了长安城池,自己踏入皇宫大殿,坐在那龙椅之上的一幕…
但说起楚天扬此次率叛军大军直冲冲地杀向天秦大军军营所在的原因,还有几点可是不足以与外人道,只有叛军之中的那些将领心中猜想到了一二,却也皆是默契十足地缄口沉默、心照不宣。
只因楚天扬年岁已高,其戎马一生,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但他带兵造反多年,却是一直被挡在中原的门户之外,若是今年还不能突破了兰州防线的话,楚天扬也不知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在回到中原故土去,还是要落得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再加上叛军大军被挡在兰州之外多年,当年许多跟着楚天扬一同造反的新兵蛋子此时都成了老兵,可楚天扬一直不能率众杀到中原之地,这便不禁让许多叛军将士在心中怀疑着,自己当年跟随着楚天扬一同造反、犯上作乱是不是一个正确明智的选择,倘若楚天扬此生都无法成功的话,那他们这些人的一生便也要跟着交代在了这里。
是以楚天扬才会如此心急地想要打破僵局,带领麾下天昊大军突破兰州的防线,何况其麾下天昊大军足有数十万之众,可是有着十足地把握能够从正面堂堂正正地击垮天秦朝廷的兵马。
“楚帅!”
就在楚天扬心中想着这些之时,便听着一声呼唤落入耳中,于是循声看去,只见一员将军打马奔向自己所在,待来至面前之后,又听其说道:“楚帅,前方还有十里就是天秦大营所在,还请楚帅下达军令!”
“到了…”
低语一声,再望向前方,果然见到远处有一座庞大的军营坐落,其前边还有不少人影正在集结,想来应是那天秦朝廷的兵马知晓自己大军压境之后,便在坐着防卫的准备。
到底还是让朝廷的兵马有所准备,但楚天扬念在自己这便兵多将广,却是认为这些根本不足为虑,其大手一挥之下,这就下令喝道:“传本帅军令下去,派出斥候前去敌营侦查,大军继续前进不停,等到了五里处时再停下!”
“是!”
得了自家元帅军令,那员将领登时应是一声,这就打马返身去传达军令。
随后不久,一道道策马奔腾的轻骑从天昊大军之中奔出,直朝着远处的天秦大营而去,粗略数去怕是足有百多号人。
而轻骑奔出之后,天昊大军也是不停,漫无边际地黑色洪流直逼向天秦大营,赫然有一股乌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咚、咚、咚!”
“呜!!”
震天的战鼓与号角之声从两军的军阵之中传来,彼此之间好似在交相呼应,又形成了争锋相对。
望着叛军大军铺天盖地地逼近过来,无数天秦将士们的面上皆是布满了紧张与凝重之色,而叛军斥候部队摸了过来,登时就有许多天秦骑军得了军令,取弓摸箭地纵马奔向那些叛军士卒,随后便与对方对射了起来,双方都有不少士卒落马,但大多数的叛军斥候还是调转马头逃了回去,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如实上报…
如此交锋了一场,却是不痛不痒,除了那些负伤与死去的士卒,谁也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只因更为惨烈的厮杀还在后边…
“来了…”
数千骑军之前,唐北鸿手中长枪紧握,看着远处还在不断靠近的叛军人潮,其两眼微眯、双眉倒竖,面上已然满是怒火与杀意,口中又如是念叨了一声,目光转了过来,落在自家中军之处,那是天秦主帅的所在,也是唯一能下达出让唐北鸿带领骑军杀向那些叛军军令的地方。
自己率大军过来,不想天秦的兵马还是作出了充分的准备,在听得麾下将领的汇报之后,楚天扬的眉头微微皱起,却是不会因此就停下了今日那一场避无可避的大战,于是挥了挥手,示意那员将领不用再继续说下去,这就听楚天扬沉声吐道:“无需停下,命前军直接冲杀过去!”
“是!”
见自家元帅居然这般心急着开战,那员将领闻言之后,脸色便是一凛,却是不敢耽误了自家元帅的军令。
是以楚天扬的军令下达之后,只见天昊大军的前方,成千上万的战马逐渐地提速了起来,无数的铁蹄在马腹之下交错跑开,直踏得泥土四溅,而马背之上,一名名身批银甲白袍的叛军骑兵高举着手中兵刃,有人口中还发出了大吼,面上皆是露着狂热之色,就这般肆无忌惮地直冲向天秦大军的军阵,似是将对方的军阵给撕裂出一道大口来。
这是叛军四军之一的苍龙骑,起初跟随楚天扬造反之时足有十万之众,但经得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数百场厮杀下来,也只剩得不足五成。
而继苍龙骑之后,叛军军阵之中,楚天扬的军令一道道地传送了下去,数十万的军阵人潮仍在朝着天秦军阵这便压来,待双方离得极近却又不曾接战之时,但见数万青甲青袍的叛军军队奔出了军阵,一个个手持大弓箭矢地直指天秦大军所在,又弯弓搭箭地瞄向了天秦大军的上方空中,随后听着一声“放”的命令下达,“嘣蹦蹦”地弓弦震颤之时忽地惊响,无数箭矢“嗖”地直射上天际,待飞至最高处时,锋锐的箭头转了方向斜指向下,箭矢落下的势头也越来越快,漫天箭雨如飞蝗蔽日一般,形成一大片巨大的乌云,以极快地速度直落向天秦大军的军阵所在!
“这是…叛军的四军!?”
“楚贼的叛军一上来就动用了四军,他这是丝毫不留后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叛军都杀过来了,快架大盾啊!!”
……
天秦军阵这边,有人望着苍龙骑如凶猛洪流一般席卷而来,天上还有叛军青鸾羽射来的漫天箭雨,已是惊得呆住忘了动弹,却听着有人撕扯着嗓子大呼了一声,一些受了惊吓失神的天秦将士这才回神过来,于是一面面大盾立马举起,护在的身子上方防着箭雨,至于天秦军阵最前处,几排不知蔓延了多少里的拒马后方,更为巨大的盾牌在“砰”地几声巨响之后,皆是深深地插入了脚前的泥土之中,一杆杆长枪挺着尖锐的枪头从巨盾之后伸出,枪尾抵在了身后的泥土之中卡得牢牢的,就连双足都踩入了泥土之中足有半寸之深…
“要挡住啊!”
“都把吃奶的力气都老子使出来!谁要是敢不出力,老子一刀劈了他!”
“腰眼使力、马步要深,要拦下那些叛军骑军!!”
……
长枪巨盾之后,只听着有人扯着嗓子地喊着,但还不等天秦将士将这些话给听进耳中,天上,数万支箭雨终是在此刻倾泻了下来…
“笃、笃、笃!!”
“叮、叮、叮!!”
一声声箭矢落在大盾之上地闷响声传来,箭矢深深地没入了大盾之中,又被随后射来的箭矢撞得落下,有的箭头还刺伤了大盾之上撑住盾牌的手臂,或是从大盾的缝隙之间扎在了天秦士卒的躯干之上,爆出一团团地血花,每时每刻都有不少人倒下,又有人接过大盾继续顶了上去…
待得这一波箭雨过去之后,有人缓缓地将脑袋从大盾之后伸出望去,只见一整片的大盾之上,正密密麻麻地插着无数箭矢,有的盾牌之上的箭矢竟然足有十余只之多,足以可见那叛军青鸾羽射来的箭雨之凶猛,若非这些天秦士卒早已与叛军交战多年,对叛军的伎俩了熟于心,只怕便会有不少天秦将士要丧命在这一阵箭雨之下。
箭雨过后,有的新兵心中后怕之余,痴痴傻傻地站起了身子,却被身旁的老兵一巴掌拍倒在地上,耳中听着“你不要命了”之类的喝骂传来,还不待那些新兵明白是怎么回事,远处一阵弓弦惊响这又忽地颤动…
是以又是一阵箭雨落下,但收效却是甚微,只因天秦军阵这边早就准备好了大盾,所以几波箭雨之下,也不曾有太多的天秦将士伤亡。
但叛军青鸾羽要的可不是利用箭雨来杀伤天秦将士,就是在这短短两三波箭雨之中,叛军的苍龙骑终是在此时冲到了天秦军阵之前,只看着那万马奔腾地场面,数万名叛军苍龙骑在马背之上挥舞着兵刃,口中发出厮杀壮胆地呐喊,不少人面色通红、青筋暴起,模样煞是可怖!
见此一幕,不少天秦将士直看得双瞳猛地一缩,而数万头战马的铁蹄踏在土地之上,发出如春雷一般地巨响、经久不息,直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不已,整支叛军苍龙骑也宛如一道锋利的匕首一般,直向着天秦的军阵中央狠厉地刺去!
“顶住啊!!”
“啊啊!!”
震耳欲聋地马蹄声中,有人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却立马就被震天响的马蹄声给遮掩了下去,随后消弭…
天秦军阵的最前排,那一面面巨盾之后,一名天秦士卒透过巨盾之间的缝隙朝外边看去,见到的却是一匹战马如疯癫一般地冲来,没有丝毫慢下来地打算。而那马背之上,那叛军骑兵狰狞的面容也看得越来越清楚,直到战马的血肉冲撞在了巨盾之上,直将巨盾都撞得微微凹陷,这名天秦士卒只觉着一股人力难以抗衡地巨力传来,将自己的手臂都给撞断,自己的身子也给撞得向后倒飞了出去,还不待摔在地上,两眼一黑之下,就此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