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兮若是陆氏旁支里出人头地的庶女,因靖安王和三殿下堇王都是故去的兰妃所生,那兰妃又是从陆氏旁支提拔上去的女子。陆兮若一向以兰妃为志,她虽然不像兰妃那般蕙质兰心,却有着巾州数一数二的美貌。
终于有一天,三殿下不知在哪儿听到了她的名声,做主让靖安王娶做侧妃,虽然她不是从王府正门抬进去的,也没资格穿那凤冠霞帔,但在陆兮若的世界里,这已经十足十算得上飞上枝头了。
王爷冷欲寡欢,自陆兮若进门也未到过她房里,她隐约知道个中关系。据说那个宋氏的荣王妃是在王府里上吊死的,她死后宋氏宗族向荣王讨过说法,隐约达成了某种联姻之约,一则老荣王娶宋氏女为继王妃,二则靖安王的正妃之位也得姓宋,老荣王当年答应了第一条,第二条却迟迟没有应允。
如今王爷先娶了陆系,若再宠她,必然无法与荣王交代,是尔她便受了这夹板,冷宫一样的受了三年。若陆兮若是个嫡系女郎,或许会寻求家族的帮助,但她是个旁系,若被宗族知道她是这样的境地,定会寻另一位陆氏女郎代替她取悦靖安王。
她不是陆家唯一的女郎,但靖安王却是她唯一的出路。
陆兮若自欺欺人的想,就算王爷未宠幸过她,但至少也没听说他对什么女人上心,那敲破脑袋想进荣王府的宋雪羡,也还是个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只要让那男人动心的女子没有出现,她陆兮若便还有希望活。
她想起那日见到沈雀欢时,她那副眉眼,又想起之前奴婢们说的,她受王爷栽培,且姿态狐媚……
陆兮若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安,她从未在王爷身边见过旁的什么女人,沈雀欢会不会就是她的命劫?
不会……不会……她只是个客卿的女儿,自己好歹有个宗氏做靠山,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陆兮若心里麻花一样拧得难受,以翠却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连声的叫“主子”,一股无名火冲上来,陆兮若回手一扫,桌上的一套掐花薄玉茶碗,全都碎到了地上。
以翠慌的忙跪下告罪,陆兮若捂着心口,缓了许久才问:“何事?”
以翠跪在地上,后背这会儿已经被汗浸湿了,但事情紧急她又不能不说,“启禀王妃,刚奴婢路过偏院儿,发现商号镖队的马车已经都不在了,去问了偏院儿管事才知道,王爷到邯州当日,泰成便得了吩咐……连夜……连夜归京了。”
陆兮若只觉脑中一白,以翠连忙过去扶住她,却觉抓着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以翠慌了:“主子,主子你别吓奴才。”
“错了……做错了……”陆兮若对祁霖玉的喜怒把握的很轻,她跟着镖队回来这样的小事王爷并不会介意,但他没知会自己便让镖队的人先行,定是有心要给她难堪。
原因?这些日子与她有过交集的人,怕只有那对父女。
镖队走了不怕,被王爷指责也受得住,但这是否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那女人是王爷……在意的女子?
陆兮若并非没有主见的女人,她渐渐冷静下来,不管她猜的对或不对,那个沈雀欢是一定不能久留的,可动了王爷的女人会怎么样,陆兮若不用脑子都能想得到。
“以翠,昨日来王府的小姐里,似乎有一个和宋家很近的……”陆兮若一时想不起来,昨日以翠还提醒她来着。
“是邯州白府的庶小姐,她继母便是宋家人。”
“以翠。”陆兮若沉吟半晌,凝了眉目道:“亲自去一趟白府,问问白小姐衣服上的绣线是怎么一个配色……”
“……绣线?奴婢记得她穿了十宝富莲,那配色也不讲究……”
陆兮若笑道:“那种配色当然不是本妃所要。”她朝以翠招了手,让她伏耳贴近,小声的说了几句。
以翠的脸色从“了悟”转成了“欢喜”,高兴的应了:“奴婢这就去白府。”
也不过半天的功夫,陆兮若便得到了宋家人到府的消息,宋氏和其他氏族不同,有着荣王故妃的那层关系,自是不用走偏门来拜靖安王的后院儿的,陆兮若听说,这次除了宋氏的几个族伯拜访外,几个宋氏女郎也在随行之中,当然也包括宋雪羡。
宋雪羡不是宋氏里什么有名的闺阁,她能从宋氏众多女郎里脱颖而出,全因半年前荣王府的那场“琼林花会”。
老荣王不知道在哪里弄了几百棵桃树,花费了大手笔移植到了荣王府里,京城里的世族听说了都递了拜帖想进府观上一观,这里头自然也少不了京都宋府。
那次宋家人来的十分之多,待字闺中的女郎算上去就来了七位,宋雪羡混在里头不显山不露水的,穿的比那些嫡女的贵婢强不了多少,举手投足也透着一股小气,最可笑的是,在被引荐到靖安王面前介绍自个的时候,她竟抢在世伯前头说:“启禀王爷,小女名叫宋雪羡,小字浅雪,学了几年歌舞,想应应桃花之景,给王爷献上一舞。”
这话说出来满室皆惊,深闺女子哪个能够在男子面前说出这种献媚的话来,他宋雪羡以为靖安王是什么人?是她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便能迎合得来的?宋氏族伯们均是脸面尽失,她父亲更是当众呵斥她“滚出去”。
宋雪羡不知道自己竟会弄巧成拙,正狼狈的往外退,却听见靖安王玩味的问道:“你刚说……小字是什么?”
正是这样一句,让二十年都参不透靖安王心性的宋氏宗族们看到了曙光。宋雪羡自庶出偏房带到了正室夫人身边抚养,吃穿用度也同嫡女无异,还在京都名媛圈子里挤得了一席之地。
旁的不说,单说靖安王到邯州这一回,宋府为了等从京都星夜兼程而来的宋雪羡,足足晚了两日才到王府拜会。
可是宋雪羡这边刚在邯州落脚,那边的姑表姐便带来了雷劈般的消息,说靖安王新得了一贵妾,陆氏侧王妃见了都要低头呢。
宋雪羡不信,提心吊胆的跟着宗伯进了邯州荣王府。她如今照半年前的形容简直天上地下,正房主母给她请了礼仪嬷嬷,每日只容她睡一个时辰,金银首饰环珠宝翠她也见识了挺多,自认为在人前有了八分的底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踏入到荣王府里时,心里头倒不如半年前的简单心境,反倒总是惴惴的,不得安生。
马车在荣王府大门外便叫停了,门廊有侯着的轿夫,三位宗伯一人一抬,宋雪羡和同在京城赶来的正房嫡女宋阿娇共坐一台,还有四五个邯州府出来的女郎跟在轿子后头走着。
过了二门再到正院口,宋雪羡和宋阿娇倒没怎么样,后头跟着的女郎们个个累得脸色潮红,有个脸生的小姑子妆都花在了脸上。
宋雪羡不觉感慨,这邯州王府不过京都王府的四分之一,半年前她到京都王府的时候,只觉进府的路遥遥无期,又穿了表姐那双不合脚的鞋,回府的时候脚趾还磨了血泡出来。
别人说她被靖安王“点石成金”她还时常不服气,现在看过去,若让她从这人上人的境地栽回去,她宁愿去抹脖子。
正走着神,邯州宋府里的一位女郎忽然低呼:“那……那……那是谁?”
宋雪羡有点瞧不起她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不耐烦的朝门内看,却见一位身着青色羽缎裙袄的姑娘,正靠在廊柱上同靖安王的小厮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