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就算自己想避,心也是避不开的。
知道那仆妇可能因为仗义直言而被牵累,她还是按耐不住的出了头。大多数人都在视而不见,可到自己这儿,为什么就不行呢?
沈雀欢有些懊恼,回京之后自己就一直束手束脚,她好像完全不能适应与女人周旋。刚刚她听说宋阿妙是宋阿娴的妹妹,心口竟然不可抑制的郁涩起来,以至于红芷要抢在那人前头拦轿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阻止了。
隐忍?谦让?自卑?
灭门家恨都没让自己失去底气,到底是什么让她这样患得患失?
沈雀欢使劲揉了揉额角,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或许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当女人。
轿子落在八福堂院门前,立刻有训练有素的小丫鬟来给她们引路,那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低着头走路,眼睛也不敢乱晃一下。沈雀欢瞧着她,不知怎么就对荣王府好奇起来。
她只在母亲那里听过荣王的事,对荣王妃也是知之甚少。她能感觉到荣王府东西苑泾渭分明,在外人眼里或许觉得靖安王是因为赐婚才要分府,其实荣王府里早就有了明确的楚河汉界,而且两处的规矩繁复敏感,隐隐透着一股分庭抗挣的势态。
细想起来也很好理解,祁霖玉是贵不可及的继子,皇上决定过继儿子的时候恐怕没料到荣王会再有自己的子嗣,所以,当荣王有了更适合承袭的儿子,祁霖玉的存在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沈雀欢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她心里只有护国公府,只有羽驰军,只想要揭开真相,从来没有想过,神一般存在的祁霖玉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窘迫。
或者自己一直都明白,可她连自己的事都想不透,干嘛去探究别人的人生呢?有一种陌生的情绪从自己心底蔓延上来,好像自己遇到的那个肆意的男人不过是一缕幻影,有些人,有些事,只存在于幻梦罢了。
随着一阵阵笑语声传来,沈雀欢如在梦中清醒一般,她抬眸朝殿中望去,笑闹声似乎弱了一瞬,随即有人朝她们走来。
红芷在沈雀欢身边低语:“小姐,以翠来了。”
沈雀欢望过去,混沌的眸色一点点清明起来。
“沈三小姐,您可算到了,咱们侧妃念叨了您半天了。”以翠比在邯州的时候瘦了许多,下巴显得更尖了,眼睛里透着从未见过的谄媚,沈雀欢愣了一下,才将她和那个牙尖嘴利的以翠联系到一起。
沈雀欢笑了笑,她不想和陆兮若有太多的交集。
以翠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她的冷漠,抢先一步虚扶了沈雀欢的胳膊朝殿中走。红芷目光微闪,瞧见小姐眼中也透出了警惕的神色,才略略安心。
众人的目光纷纷探了过来,紧接着就是按捺不住的议论声,听不清内容,却透着不尽的疑惑。
沈雀欢则感觉到了人群中几道锐利的目光,她抬了眸子,正对上陆兮若无可挑剔的笑容。
荣王府奉太后懿旨接待京中世家小姐登楼诵经,荣王妃自恃身份年龄悬殊,称病躲了清闲。陆兮若难得有这样露脸的机会,兴致勃勃的尽着地主之谊。
在京中世家女子的印象里,陆兮若从来都是华丽美艳的代名词,当年“巾州第一美”被靖安王金屋藏娇,三年独宠,好锦好缎的供着,每一件衣服首饰都足以引领京中时尚。虽然知道不久后靖安王府里就要迎来新王妃,但至少在今天,陆兮若是独一无二的女主人。
所以当陆兮若朝着沈雀欢展颜一笑,亲自迎上前去的时候。许多人的眉眼都不由自主的挑了挑。
陆兮若温婉的声音透着软糯清甜:“邯州一别,妹妹过的可好?”
沈雀欢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伸出来的手臂,客客气气的躬身福礼:“劳陆侧妃挂念。”像对所有人一样,没有多一分亦没有少一分:
“是吗?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陆兮若笑盈盈的望着沈雀欢,坠着南珠的簪子在发髻边熠熠生辉。“廖妈妈她们过去服侍你可还尽心?要我说王爷何必舍近求远到铺子里挑人给你,王府里的下人多的是,到你身边去总归要放心的多。”
陆兮若声音清丽,话音刚落,旁边那几道目光更加锋利的朝沈雀欢戳来。原本可以维系的欢愉气氛都跟着冷了几分。
沈雀欢神色微微一沉,她看到陆兮若望着自己的眸子透着几分快意。沈雀欢明白过来,陆兮若一定是因为赐婚的事慌了手脚,想要在这样的场合把自己推出来当出头鸟,陆兮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有把水搅浑,她才能渔翁得利。
而且在刚见面的情况下,冷不丁的问出这句话,她以为沈雀欢一定会措手不及。
陆兮若擎着一抹笑,她已经过府三年了,靖安王的脾气她也摸透了几分。宋阿娴和陆拂生算得了什么,靖安王没有博了圣意不过是想把宋陆两家的嫌隙摆到明面上来,等两家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王爷肯定会堂而皇之的去向皇帝请旨,迎娶沈雀欢。
可是如果沈雀欢提前暴露在宋、陆两家的视线下,情况就不一定会那么糟了,宋陆两家或许会很默契的平息肝火,只要王妃入主,她沈雀欢再怎么招人喜欢也只能来当妾。
所谓花无百日红,陆兮若还能倚老卖老在妾中称个大,她沈雀欢容颜老去的一天,难道一辈子梗着脖子不低头吗?
所以,皇上赐婚之后,陆兮若就已经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宋阿娴是王府里真正的女主人,决定她生死荣辱,她不能惹,陆拂生是陆家的筹码,她得当成后路。要想让今后的日子好过,她必须给这两人找一个共同的敌人,而沈雀欢,再合适不过。
殿中莺莺燕燕,环翠萦绕,声音生生的停顿了片刻,随后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沈雀欢一直微笑着站在那儿,好像愣住了,看在陆兮若眼里就像是不知所措。
陆兮若拿绢子掩了掩嘴,粉饰太平似的:“瞧我,真是高兴过头了。”言毕,扶了以翠的手就要在太师椅上落座。陆兮若好像料定了沈雀欢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王妃这是听谁说的?”
听得这一声,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女人们再一次静了下来,不自觉地朝陆兮若看去,只见陆兮若笑容僵在脸上,正扭着身子审视沈雀欢。
沈雀欢挑起的唇勾勒出一丝和婉,又问了一遍:“陆侧妃,不知刚才您所说的话,是在哪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