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雀欢瞧着他那一脸的吃惊,好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有这笔陪嫁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知道这么多财产,也不见你上个心。”
长儒脸色依旧,眉头氤氲着不知道想什么。沈雀欢则一脸审慎的翻着账本,过了好半天再一抬头,长儒还是原先那副样子,沈雀欢这才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怎么了?”她伸出手在长儒眼前晃了晃。
长儒心不在焉的挥了一下手,像挥苍蝇似的。
沈雀欢丝毫不能理解,放着这么一大笔财产,他竟还能摆这样云淡风轻的款儿,悻悻的奚落他:“我看你也不用去当和尚了,你这么清心寡欲,在哪儿待着都得飞升九霄。”
长儒听了,眉头蹙的更紧了,骂道:“你只看得到钱?”
沈雀欢微愣,低下头去翻账本,嘀嘀咕咕:“除了钱还有可多……”
“啪”的一声,账本被长儒抢过去使劲儿扣在了桌子上,脸上简直阴云密布。
沈雀欢缓缓坐直了身子,她太了解这个舅舅了,每每心中不快都是这副样子。而每次沈雀欢毫无底线的摆出惶恐无措的神情,长儒九成九会先说那句“抱歉”。
无一例外,这次也是如此。长儒见沈雀欢嘴唇抿成一条线,眸子里颤巍巍的模样,直接别过了眼睛,长吁一声后,道:“抱歉。”只不过脸上仍然是那种气血逆行的模样。
沈雀欢心里也收起了玩儿心,谨慎的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长儒调过视线,淡淡的瞥她一眼,“值钱的可不在这账面上。”
沈雀欢一时没明白,又要去拿那账本看,长儒直接在那账本上头拍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道:“铺子、庄子,都得要人经营,这些里最值钱的是人!”
最后一个字音调拉的格外长,把沈雀欢说的直接愣住了,这样的话换了十样人,便能听出十样的意思,可沈雀欢立刻就听出了他最想表达的那一层意思。
她一把抓住了长儒的袖子,“信宗是不是利用这些庄铺藏人了?”
石破天惊一样,长儒微阖起眼睛点了点头。
沈雀欢一屁股跌回到座上,“也就是说,澄空法师没有传给信宗宗主的秘密势力……其实在你这儿?”
长儒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是。”
怎么会这样?那个她如何都套不出来的信宗宗主,其实并不是小人之心,她的曾外祖父临终的时候,真的隐藏了一股秘密势力。
沈雀欢心思百转,那信宗宗主又为何会怀疑娘亲呢?是娘亲做过什么还是曾外祖父给出了让人怀疑的假象?
不,不不不,她的仇人可以是残忍嗜血的东境王,可以是心胸狭隘的信宗宗主,却绝不能是她的亲人,即便他是曾外祖父,即便他已经故去许多年,如果她恨了他,那长儒于她来说又算什么?
沈雀欢只觉得一股火直蹿进四肢百骸里,她拾起账本就朝长儒扔了过去,一本、两本、三本、四本,全都扔完了上手就去捶他的肩。
长儒不躲不闪,直等沈雀欢的拳头一下轻过一下,最后就像是棉花似的落在身上,沈雀欢无声的哭,长儒搂过她,眼眶也红了。
其实长儒隐藏了更残忍的事情,他原本也以为是澄空法师制造了假象,为的是牺牲孙女保住孙子,可在后来发现的诸多线索中,长儒发现,所谓让人误会的假象,其实是姐姐故意而为之的,她在渠延与东境人频繁的接触,以她的聪明敏慧恐怕早就猜到了祖父隐藏中心势力的真正目的。
她决定暴露,她准备好了牺牲,可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会以那种方式逼她就范。
就像他回到躅国将军府,看到红漆大门上方挂着的白灯笼,他一步一步的走进去,身体里的生息被那满路的白色一寸一寸的剥走。
“江浅,你爹的仇,你娘的仇,都让舅舅来报……”
沈雀欢的眼泪把长儒衣襟都给印湿了,等哭够了,胸口的那股浊气都憋回去了,沈雀欢才仰起脸。
眸子里空空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包含一切,长儒有些恍神,这丫头和她娘太像了,每当需要强迫自己坚韧的时候,都是这副目空一切的模样。
仿佛刚刚在他肩头哭泣的样子,才是她的假象。
“老祖宗说三日内把祖母陪嫁的箱笼送到我那,你想个办法帮我拒绝,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暴露于人前。”
沈雀欢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很准确的找到那个最重要的点。长儒对待这份陪嫁的态度,表明他在庄子里安置人的做法,是在暗中进行的,只是沈雀欢不知道老安人是不是知情者。
长儒盯着她看了良久,才摇了摇头,灼然的望着她:“老安人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这些年这些庄子铺子都是她的人在经手,当初你曾外祖父把那些人安置在那些地方也有灯下黑的意思,她把东西转交给你,试探的成分更多些,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算还怎么打算,其他的事情我来料理。”
沈雀欢略蹙了下眉头,眼睛里许多种情愫升腾而起,长儒明白她在怀疑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曾祖母有问题,我也不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保管。”
沈雀欢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长儒只觉心中发苦,到底还是到了步步为营的境地。
沈雀欢打起精神,又抱着那四本帐册回了雏云阁,下人们已经将该收拾的都收拾利索,院子里又见到一派有条不紊的景象。
沈雀欢强迫自己表现出一副喜滋滋的样子,丫鬟们见了,只觉主子遇到了什么好事,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只是当屋子里只剩下了沈雀欢和廖妈妈,那强撑起来的笑容还是经不住似的一下子消失了。
廖妈妈瞧着吓了一跳,“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雀欢脸上已经蒙了一层严霜,她吊着嘴唇勉强笑了笑,却没有提账本的事,而是问了句:“针线上的事可查清了?”
自从沈雀欢得到了那张写有“祸起贴身之物”的字条,就把自己所有的贴身物件全都查了个遍,其实沈雀欢的贴身之物从前都是红芷经手的,她“生病”之后也是由廖妈妈看顾,为此廖妈妈还专门去了一趟靖安王府,问了问红芷这上面的情况。
可是无论怎么查,都毫无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