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帅匆忙回京,又不顾腿伤疾马归关,看着不明帛书发呆,烧了帛书后将最器重的孙子迷晕送去他国,在这之前恰好有一名副官将躅国人的身份相告……
江浅已经明白了,祖帅一定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做了什么决定,并且尽可能的把江深送了出去。
有什么东西在江浅的脑子里出现又消失,她想抓住却还是错过了。她有些烦躁的把手指插进头发里,用简短的话把自己这两年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她说话的时候江深一直很平静的看着她,就像从小到大每一次一样。
最后江浅掰着手指细数:“皇上、京都卫、兵部、内务府……你的直觉是什么?”
“兵部。”江深直言,“关键还是江家的定罪,四条罪针对的是祖母手上的三个免死金牌,这是非要逼着江家灭亡,这四条罪有三条由兵部上书告发。”
和江浅想的一模一样。
只是江深还有点不理解,他朝身后寻了一眼,目力所及之处是祁霖玉牵马慢行的身影,“他不是皇子吗?”
江浅有些尴尬,她刚才说了两年来发生的事,却故意避开祁霖玉不谈,看来江深对祁霖玉不是一般的好奇。
“他……他知道的事全都告诉我了,他不知道的事,皇上也必然没有告诉他。”江浅言简意赅的陈述。
一句话江深就什么都听明白了,包括祁霖玉对江浅的爱护,包括江浅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祁霖玉的信任。
江深看江浅的目光变得温煦柔和,他的眉眼和父亲一模一样,“爹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江浅鼻子忽然发酸,父母为数不多的几次争吵,几乎都是为了她,父亲一直在为女儿的成长自责,父亲一直是感性的,母亲却是理智的。江深更像父亲,冷硬的身躯里是一颗柔软的心,她则更像母亲,心是硬的。
江浅回避他的眼神,“你天亮就要走吗?祁霖玉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犹豫了一下江浅还是自己开了口,“我和他要成亲了。”
江深不意外,看来祁霖玉把该说的都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
江深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江浅知道他该走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他胸腔有些发颤,江浅想抬头,却被他的手紧紧按着。
许久后,才听见艰涩的一句:“别总想着过去的事,人要往前看。”
几天前江浅才从长儒那里听到了同样的一句。
她心里空空的,她和江深从娘亲肚子里就在一块儿,他的话江浅肯听。江浅回抱他:“哥,我会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她感觉到江深肩膀抖了抖,隔了半晌才听见沉闷的一声,“好。”
其实江浅比谁都明白,江深并不会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在苟且偷生,他骨子里有江家人的执拗和担当,他一定是在另一个地方努力的做着什么。他们其实都在做同样的事,只是都没有告诉对方罢了。
报仇可能并不是为了恨,为的只是对信仰的一个交代。
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到了离别的时候,江深郑重的将江浅的手送到祁霖玉的手中,温润一笑:“她比普通女人更麻烦一点,你……有点耐心,别欺负她。”
祁霖玉温暖的手包裹着江浅指尖的冰凉,“一定”
“你们真是够了。”江浅吸着鼻子,别扭着朝一边侧了侧头。
“今此一别,再见还不知什么时候,王爷,江深有个不情之请。”江深朝祁霖玉略一拱手。
祁霖玉连忙虚扶一把,“长兄如父,舅兄言重了。”
这句“舅兄”还是让江浅尴尬了那么一瞬,祁霖玉可是比这俩人大了十岁呢,年纪和祖帅的副将石康差不多,他俩都要叫石康叔叔的。
江浅却没在江深脸上看到尴尬,反倒听到了更雷人的一句,“既然王爷说到‘长兄如父’,不知江深可否代替父母受你二人的成婚大礼?”
“哥……”江浅先不乐意了,祁霖玉除了给皇上下跪,恐怕连荣王都很少受祁霖玉的跪礼……
祁霖玉却握了握她的手,微笑的将她向后拉了拉,自己则率先郑重的跪了下去。
江浅大骇,鼻子酸酸涨涨的愣在那:“王爷”
祁霖玉微笑着拉了她一把,让她和自己跪在一起,百感交集翻上江浅的心头,一晚上的故作轻松猛然被一股酸楚狠狠揉过。
江浅随着祁霖玉郑重的叩首,清泪垂面,三拜成约。
江深一手扶起一个,江浅眼泪模糊,只觉得在这一刻,她抓住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全部,她假装没有看见江深看向自己的那一点黯然。他们再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他们的每一次相见说不定就是一场诀别。
江深朝长揖一拜,转身上马,他的袍袖衣角在清冷的晨风里带着薄薄的冷意。
“江深。”祁霖玉声音徐徐温和,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妻仇夫共,妻债夫偿,大仇得报的时候我希望她还能看得见至亲。”
江深在马上停了停,半晌后,朝祁霖玉拱了拱手,无言离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旷野间,就如每一次他们在渠延山道赛马,江浅从来都赶不上他。
江浅的眼泪在脸畔干涸,任由祁霖玉在身后环着她,给她温暖。
“王爷,小女何德何能……”即将说出口的话,被他伸过来的手指抵在唇口,祁霖玉转过她的身,迎面将她搂在怀里,隔了半晌,才听见他来自胸膛的声音:“有了你,我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江浅想扬起脸看他,却被他按在身上,抱的更紧。
清冷的晨风吹过,江浅的周身却陷在温暖中,江浅想到了从前自己对他的苛刻,这一路的较真和别扭,她所计较和在意的细枝末节都显得那样廉价,委屈只是心尖上的一阵酸,却替代不了他每次感动她时窝心的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为她做的一切,她又何曾偿还过一分呢?
他腰间一直挂着的玉绦,上头的结扣,他可是从来都没用过。
这个男人,即使她一生都看不透,她也心甘情愿的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