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情怀总是湿。
时光将他身上的冷静淬炼得愈发坚硬,还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样子,这一点恰好是她所欠缺的。
黄涩涩确实撒了谎。
虽然她的记性不太好,但是记仇特别厉害,只要得罪过她,哪怕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她都能记到地老天荒。
和陈训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算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她才读初二,有天中午去网吧找资源,不小心玩过了头,眼见着要迟到了,只好选择抄小路,也就意味着势必会经过学校后面的那条小巷子。
因为是小路,附近通常没什么人走动,所以学校里的男生总喜欢在这里抽烟,或是打架,这样一来,就更没什么人愿意从这儿过了。
还好黄涩涩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早已熟练掌握穿越火线的技巧,知道怎样做才最安全,只可惜骏马也有拉稀的时候。
明明她一个人走得好好的,结果突然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个大男生,大摇大摆地从她的面前穿过,随后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吓得她立马停下脚步。
和沉闷的落地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她条件反射的尖叫,引得巷子里的五六个人全都朝她望了过来,带来的压迫感比秃了顶的教导主任还要更甚一些。
空气安静了片刻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男生,打破了沉默,踢足球似的,用脚把篮球从地上勾起来,嘴里还在责怪着扔球的人:“瞧瞧,把人小学妹吓成什么样了。”
虽说是在为她抱不平,可这话里没有半点歉意,更像是在幸灾乐祸,招来笑声一片,黄涩涩逐渐缓了过来,自觉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一时间有点气不过。
本来如果敌方只有一个人的话,她还能够正面刚一刚,可惜在场的是一群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看校服的颜色应该是高中部的,所以她只想瞪几眼解解气。
然而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不期然对上了一道不急不缓投过来的视线。
零零散散站着的人将他挡了个七八分,以至于不太看得清脸,黄涩涩只知道他的皮肤很白,眼瞳很黑,没有光,其中的情绪比空气里的花香还要淡。
他的目光并未在她的身上过多停留,很快就收了回去,低头点烟,尽管如此,被抓了个正着的人还是一阵心虚,手里的雪糕比她先低头,“啪嗒”一声,砸在了那双新买的小白鞋上。
谁又曾想到,当年像个小混混的少年如今竟成了刑警中队的中队长,而她还是个只知道穿小白鞋的……普通群众。
不过黄涩涩不相信他还记得这件事,决定不见棺材不掉泪,打着哈哈,企图把这个话题就这样带过去:“不可能不可能,要是见过的话,我怎么会不记得。”
“没事,女侠,你别急,让我们听听看老大怎么说。”李夺是个热心肠,见她想不起来,于是十分贴心地帮她把棺材搬到面前,开始cue流程,“来,老大,请开始你的打脸。”
陈训仍望着黄涩涩,不置可否,原本眼角眉梢带着点不可侵犯的距离感,此刻被昏黄的夜色隐去,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只剩下七分痞性三分邪,不需要任何外物的衬托,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英俊。
“大概是我记错了。”他收回散漫的目光,唇畔的弧度有了变化,却依然没什么温度,被成熟替代的少年感在这一瞬仿佛又回来了,突然改了口,“你一心只读圣贤,应该不会去教务处。”
不要脸,居然又用她的话嘲笑她!
黄涩涩一听,轻哼了声,心想果然是在瞎唬烂,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教务处压根儿不在一个地方,他俩碰得上才……有……鬼?
日了狗了!初中部的教导主任貌似还是高中部的生物老师?
还在庆幸的人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垮掉,再一回想,绝望地发现好像还真有他说的那么一回事。
其实对她来说,教务处并不陌生,因为和别班男生打架的问题,她三天两头去一回,而且基本上次次都是男生的错,搞得教导主任罚她不是,不罚她也不是。
不过那一次不一样,那是她第一次由于小黄片的事被叫去教务处。
说起来,也不是她的错,要怪只能怪班上的男生没脑子,居然趁着音乐课放电影,躲在最后一排用她的MP4看片,你说看就看吧,可连个放风的人都没有,不被逮住才有鬼。
至于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当然是以“弃黄涩涩保大家”作为收尾。
教导主任,又名拖堂李天王,得知这件事后,气得想把MP4扔她脸上,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
“黄涩涩,你和男生打架我都不说什么了,可今天这件事太过分了!你一个女孩子,居然在班级里传播这种东西?你好意思做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老师,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虽然事发突然,好在从得知噩耗那刻开始,黄涩涩便开始酝酿情绪,如今已经十分到位。
“这个MP4是我爸昨天买给我的,那家店的老板肯定以为是他用,所以偷偷塞了几部片子进去。你也知道一个女孩子闹出这种事不光彩,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我,以后别人会怎么想我,你不如直接把我爸请来,还我一个清白……呕。”
她也不顾及这里是什么地方,直接蹲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横飞,真的是悲伤到呕吐,逻辑倒是很清晰,一边哭,一边解释。
或许是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听着她声嘶力竭的辩解,李天王半天插不上一句话,一时间拿她没辙,缓和了一下态度:“行了行了,你先站起来再说。”
“背的黑锅太重,站不起来……呕。”
“……”
正当局面僵持着,忽然有人敲门,李天王看是学生,居然松了口气,又指了指里面那张办公桌,对她说道:“你过去冷静一下。”
“哦……呕。”
黄涩涩压抑住内心的喜悦,抽噎着走到角落里,一边听着后面的人说话,一边埋着脑袋,无聊地盯着桌上放着的一摞生物练习册看,竟然意外发现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写着“陈训”两个字。
她的眼睛一亮。
尽管进校之初就听过有关于他的各种传闻,可她没怎么放到心上,直到前段时间发生了巷口那件事,她去打听那些人是谁的时候,误打误撞,这才知道原来其中正好有陈训。
可是打架厉害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只知道欺负低年级的,算什么男人。
黄涩涩对于这种行为十分不屑,起了报复心,偷偷拿眼瞧了瞧身后的人,发现没人注意她,便拿起桌上的笔,翻开练习册,迅速在扉页上画了一只硕大的比中指的猪。
只是……当时办公室里有陈训本人么?没有吧?
她有些记不清这个细节,正打算好好回想一下,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还以为他改变了主意,生怕他把小黄片的事抖出来,一时情急,直接朝他扑了过去,用手捂住他的嘴巴。
由于动作过猛,她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陈训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身子,手臂无意间从她柔软的胸脯上擦过,比之前手腕的触感还要让人心猿意马。
黄涩涩没有察觉,还在想应该怎样堵住他的嘴巴。
虽然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找小黄片资源这件事丢脸,但现在桌上一大半的人都是警察,她要是太高调,迟早有一天会被请去喝茶吧,到时候恐怕连余音都救不了她。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她更加不能承认了,一口咬定道:“嗯没错,一定是你记错了!”
闻言,陈训低下头来,见她怒目圆睁,隐含着的威胁又冒了出来,和那天晚上一样,就像是他俩之间的一个暗号,大概只有他知道。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没人关心到底是谁记错了,林东看着他俩的姿势,打趣道:“姑娘,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回想的过去,这一点我十分理解,但你也犯不着这样威胁我们老大吧。”
这话让黄涩涩如梦初醒。
她赶紧撒开自己的手,还甩了甩,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结果差点又坐到余岳的身上,下一秒便听见他悠悠说道:“都说了让你别搭话,吃你的东西,今晚非要丢一次脸才睡得着?”
“……”
黄涩涩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狠狠踩了他一脚,想嘬两口啤酒冷静一下,结果发现瓶子已经见了底,怒吼道:“老板,再来瓶啤酒,冰的!”
谁知道酒没上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倒是冒了出来,顶着啤酒肚,打着招呼:“陈队,还真是你啊。我刚和老张说,他还不信,说你不吃辣,不可能来这儿,非要过来看了看。”
话一说完,他又瞧见了桌上的其他人,一喜:“哟,余音涩涩也在呐,正好和你们说件事儿。”
被点了名的俩人循声望去,没想到是隔壁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二脸懵逼,尤其是黄涩涩,不知道他能有什么事可以给自己说,有点忐忑:“怎么了啊,赵叔叔。”
“是这样的,你们上次不是抓了个暴露狂么,今天下午他家里人来所里报案,说是失踪了,还认定是我们把他逼得离家出走。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知不知道他能去哪儿?”
现在回想看看,他们的每次见面好像都不太愉快,她要不被他气得半死,要不就是被自己气得半死,能够好好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她又是个心里憋不住话的人。
如果再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黄涩涩都快憋出毛病了,可惜陈训难得糊涂,没听懂她的话。
“谢什么?”
谢什么?挺多的吧,比如帮她找回手机挂坠,对她找资源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那天晚上的请客吃饭。
不过由于上述事件构成了她的丢脸史,所以她不想多加解释,更像是为了完成任务,含糊其辞道:“反正……反正就是谢谢你!”
陈训依然望着窗外,听了她的回答后,喉咙间仿佛蕴着笑,沉稳的声线被磨得起了波澜,问道:“怎么听上去像是我必须接受你的感谢?”
“……”你的感觉倒是挺准的。
黄涩涩默默在心里嘟囔了几句,不再藏着掖着,毫不避讳地盯着身边的男人看。
窗外的树梢上鸟儿惊飞,枝叶间被抖落的阳光掉进他的眼里,瞳孔漆黑,虹膜却变成了稍浅的深棕色,积攒着无数光芒,明亮而平静,平息了尘世间的浮躁。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忘记了之前的糗事,张了张口,想要再补充几句,谁知道司机师傅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周围发出一阵叫声,她也直直往前一倒,速度太快,根本不容人反应。
等到好不容易站稳,黄涩涩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白,嘴巴似乎磕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有点疼。
她的眼角沁出了泪水,用手揉了揉嘴唇,却不小心看见陈训的袖子上沾了口水,还有不太明显的牙齿印,马上反应了过来。
见鬼了,刚才磕到的那玩意儿他的手臂?那她是啃了他咬了他还是……亲了他?
一想到以上任何一种可能性,黄涩涩的脑袋就只剩下一片白,想点根烟思考人生,赶紧擦了擦他的袖子,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如同沸水里的青虾。
这次是因为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