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
这个率领着一众人等,拦住了洛书白他们去路的人,正是一名女子。
当然,如若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让他惊讶到这种地步,毕竟这个天下如此之大,总会有那么几个奇女子,做出一些与寻常人不同的事情来。但当这种普天之下都见不到几个的奇女子,突然一块儿扎堆出现的时候,就不由地让人有点发愣了。
视线在对方身后那群与她打扮相似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洛书白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总说不上来的不祥预感,就仿佛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被他给遗漏了一样。可偏偏不管他如何努力地去想,却总也找不到自己到底疏忽了什么,那种感觉,有种抓心挠肺的难受。
“这位姑娘……”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那稍显繁乱的思绪给压下,洛书白看向那看起来似乎是这群马匪的头子的女子,却又在与对方对上视线的一瞬,仿佛被烫伤一般,飞快地移开视线,脸上也不由地浮现出些许红晕。
无他,对方的穿着,实在是让他感到有些无措——便是那些青楼女子,也少有穿成这样的,这简直,就和什么都没穿,差不了多少了。
再想到刚才对方那“劫财劫色”的宣言,洛书白脸上的红晕更盛,就连想要说的话,都有点忘记了。
见到洛书白的模样,那女子忍不住咧嘴一笑,朝他露出一口小白牙:“怎么,被我迷住了?”
洛书白:……
说实话,对方的样貌并不差,尤其身上那股寻常女子没有的洒脱气质,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迷人,但是这话由对方说出来,不管怎么看,都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还不等洛书白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他身后的队伍中,就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简直胡闹!”稍显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让人能够想象说出这话的人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女儿家家的,穿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洛书白闻言眉头一蹙,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了那头发花白,脸色涨红的老者。
此人是前朝重臣,也是当初最早选择站在顾临安一侧的人之一,有眼光有能力也有资历,除了性子刻板迂腐了些之外,没有太大的缺点。在得知顾临安也在此次出使大周的队伍中之后,便主动请缨,加入了其中。
出使的队伍中多一个这样有着丰富经验的老者,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此时对方的话,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眼前的这群人当前只是阻拦了他们的去路,并未直接动手,显然并非那些心狠手辣之辈,若是能够不起冲突地解决问题,自是再好不过的。而他们这次出使大周,本就带了不少的金银之物,用来打点这些角色,理当绰绰有余。
至于对方所说的“劫色”,洛书白却是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一句随口而出的玩笑话。
然而刚才钱老的话,却是带着些许斥责的意思了,对方若是脾气差些,因此暴怒,直接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在洛书白意料之外的是,对面的女子听了钱老的话之后,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怒气,反倒大笑出声:“不这么穿,难道像你们男子一样,成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占了便宜吗?”
“……”嘴角抽了抽,洛书白总觉得对方的这话,貌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也不用再多说什么,”在洛书白再次开口之前阻止了他,女子扬了扬下巴,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张狂,“钱财我们要,人,我们也要!”
说完,她便不再废话,抬手一挥,便与身后的人一起,朝前冲了上来,与早已掏出兵器,摆出戒备的姿态的护卫战到一处。
洛书白见状,皱着眉头退到了顾临安的身旁。
他并不善武,这种时候,还是退开些,免得被波及为好。
能够与柳含烟带领的军队纠缠这么久而没有被剿灭,这群沙匪的实力当然不可能弱到哪里去,但此番洛书白等人带来的人,同样皆为精锐,双反几番交手下来,竟有些难以分出胜负来。
“都是精兵。”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柳含烟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她和那群毛贼交手的次数不可谓不多,对她们的实力再清楚不过,尽管此时对方的人并不多,但能够与她们纠缠至此,已经足够说明这些来自对面大陆的人的能力了。
“嗯。”厉南烛随口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不远处,那被护在中央的人的身上。
那人穿着近侍模样的灰色布袍,眉清目朗的,一双桃花眼看着很是勾人。
“如此说来,那御朝,果真是以男子为尊的国家?”即使刚才清晰地听到了那些人之间的对话,柳含烟依旧对这个结论感到无比不可思议,这简直就像是告诉她,有个地方的母猪能够上树一样荒谬——但偏偏,她还亲眼见证了这一点。
想来随便换成哪个乾元大陆上的人来,这时候的反应都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然而,话说出口之后,柳含烟却好半晌都没有听到身边之人的回答,不由地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却看到自家的主子正弯着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
顺着厉南烛的目光看过去,柳含烟也见到了那和林秋与洛书白待在一处的男子。
不得不说,对方的容貌着实生得好看,一双微弯的桃花眼似水含情,勾人心魄。那骑在马上的身姿挺拔,哪怕穿着一身近侍的衣物,也依然难以遮掩那股出众的气质
收回视线,柳含烟转过头,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厉南烛突然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飞快地往前面冲了出去,那速度快得,连柳含烟都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两人原先藏在一面坍圮的砖墙后边,距离洛书白等人的距离算不得太远,却恰好躲开了对方的视线,这会儿厉南烛一出去,立时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一剑挑飞了朝自己刺来的一柄长-枪,厉南烛冲入那混乱的战局当中,硬生生地凭着手中的一把长剑,将交战的双方给阻隔了开来。
骑着马横在不约而同地停了手的双方人马当中,厉南烛嘴角微扬,持着长剑的手抬起,指着洛书白身侧的顾临安。
“打个商量如何?”她说,“把他给我,我替你们解决这些家伙。”
摇曳的火光倒映在湖面上,柴火燃烧间产生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厉南烛裹着不合身的灰色布袍蜷在火堆边上,脸上是明灭的光影,敛眉凝神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牵着马缓步走近,柳含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出声。
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看到厉南烛露出这样的神色了,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她上一次见到自家的陛下流露出这般神色的时候,对方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你觉得,这天下,今后会是什么模样?”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柳含烟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问了这个问题的第二天,厉南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刀抵着自己生母的脖颈,逼着对方退了位,自己坐上了国君的位置。
而后,仅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原先那个仅能在赵国与魏国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国,就成功地吞并了包括赵魏在内的周边国家,成了能够比拟当时三大国的存在。
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相信,厉南烛能够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但如今,这乾元大陆上,大周之外,再无人敢自称国君。
“嗯?”厉南烛闻声回过神来,侧头朝柳含烟看过去,如墨的眸子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璀璨明亮。
对上厉南烛的视线,柳含烟张了张嘴,却倏地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最后只能摸了摸鼻子,将手中的棉袍抛了过去:“想不到陛下身上竟还带着火折子?”
“习惯了。”伸手接住柳含烟抛来的棉袍,换下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外衣,厉南烛随口回道。
当年带兵打仗的时候,会遇上什么事情都不好说,自然在每次外出的时候,都把所有可能用上的东西,都给带上了。这个习惯,可不止一次地救了她的命。
哪怕后来天下已定,她也不需再亲身上战场,但这个习惯,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也还好我带了。”说到这里,厉南烛忍不住龇了龇牙。
虽说顾临安特意给她留了外袍御寒,但这终究只是夏装,作用聊胜于无,要是真那么干坐着等柳含烟过来,这会儿肯定得冻得不轻。
很显然,柳含烟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不由地浮现出好笑的神情来。谁又能想得到,自家那能够带着一万士兵,杀得敌方三万人溃散奔逃的圣上,竟然会栽在那样一个男人的手里?哪怕知道那天启大陆与乾元大陆大有不同,但在见到顾临安独自骑着厉南烛的马入城的时候,柳含烟还是震惊了好一阵子。
原本她还琢磨着等厉南烛玩够了,把人带回去之后,那些家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结果谁成想,最后竟成了她驱着马,前来将被丢在沙漠当中的主子给捞回去。
说实话,尽管知道不合适,但柳含烟真的想笑,毕竟自家陛下吃亏的样子,实在是太少见了……咳。
柳含烟轻咳一声,掩住了笑意。
“这一趟栽得不冤枉。”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厉南烛笑着说了一句,拿着衣服站起身来。
看到厉南烛手上那件格外眼熟的灰色外袍,柳含烟忍不住挑了挑眉,不需要多问,她也能知道那是属于谁的。
要知道,那顾临安入城的时候,身上可是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呢。
好在那模样没有被巡逻的士兵见到,否则又少不了一阵“天启大陆之人不知廉耻”的议论。就是不知道那得了她吩咐的两名城门守卫回去之后,会怎么说这事。
想打了有趣的地方,柳含烟的嘴角不由地扬了起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之前因为担忧被掳走的顾临安和洛书白,林秋一行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在城内到处走动,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此处与他们原先的国家的不同之处,等明儿个那些被扣在城西的人都放出来……唇边的弧度不受控制地扩大,柳含烟的眼中满是兴致盎然的神色。
她实在是有点好奇,那些人在察觉了不对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看了一眼取水浇熄了火堆,朝自己走来的厉南烛,柳含烟咧了咧嘴,踩着马镫上了马。
“走吧。”伸手将厉南烛拉上了马,柳含烟调转了方向,朝着洛城飞驰而去。
带着凉意的夜风迎头扑在脸上,将那因为夜色渐深而生出的些许睡意吹散,厉南烛仰着头,看着天上璀璨的星幕,突然开口问道:“含烟,你觉得……”
“这天下的男人,生来就该比女人低上一等吗?”
轻飘飘的尾音,很快就散在了风中。
柳含烟闻言微微一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如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厉南烛问她的那个问题一样。
在那样的乱世,所有人都将群雄割据一方的情况视为了理所当然,又有谁能够想象没有任何影子的未来?而男子生而为弱者,无法孕育后代,理当在家侍奉妻女,为家中琐事操劳,似乎也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然而,如若真是如此,史上又为何会出现那些名留青史的奇男子?那天启大陆,又为何会出现以男子为尊的国家?
柳含烟到底也只是一介俗人,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不敢去想,生怕触及了什么不能碰的界限。
既然能够安生地过上一辈子,又有多少人,乐意去招惹那无尽的麻烦?一着行错,便是遗臭万年的结局。
“我不知道……”良久,柳含烟才开口回答厉南烛的问题。她看着前方被月色染成银色的沙漠,深深地吸了口气:“但……”
“——君剑之所指,便是吾身之所往!”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清晰无比地落在了厉南烛的耳中。
她望着眼前无尽的夜色,忽地笑了起来:“你啊……”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要是换个疑心稍重的人,早在当初登基的时候,只需要随便寻个由头,就能将这个家伙,给送上断头台吧?毕竟这个蠢货,是从来都不知道避让和逃跑的,那近乎执拗的性子,有时候直教人恨得牙痒痒。
轻笑了一声,厉南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起了其他的事情:“你的那个小探子怎么样了?”
就算她当时突然出去抢了个人,但想来应该不会影响柳含烟的计划——毕竟不管怎么着,那群人想要摆脱沙匪,都需要柳含烟的帮助,更别说还要想办法搜寻顾临安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算是助了柳含烟一臂之力来着。
“……”听到厉南烛的问题,柳含烟的表情一僵,好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她总不能告诉自家主子,自己的计划超乎预料的成功,被算计的人直接扑上来啃了她一口吧?
柳含烟觉得,要是她真把这话给说出来了,厉南烛绝对得笑上好一阵子。自家陛下那喜欢看她笑话的性子,柳含烟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怎么?”敏锐地察觉到了柳含烟的不对劲,厉南烛不由地来了些兴趣,“吃亏了?”
柳含烟:……
“不,”沉默了好一会儿,柳含烟终于开口了,“占到了大便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话也没错不是?
“至少没有被人下了药迷晕,扔在沙漠里。”顿了顿,柳含烟又加了一句。
厉南烛:……
她是不是该找个借口,好好地惩治这个以下犯上的将军一番?
微微眯起双眼,厉南烛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听到厉南烛的话,柳含烟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言,带着厉南烛往安顿那些从对面过来的人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时可见到手持兵器的士兵在到处巡视,维持着城中的治安。见到柳含烟后,对方会稍微停顿行礼,而后继续自己的事情,并不会因为柳含烟的到来,而中断自己的任务。
柳含烟对此显然十分满意,丝毫没有因为手下的举动而生出不悦的神色来。
虽然现如今连年水患已除,但当初为了生活铤而走险者,却成了盘踞于荒漠之中的沙匪,时常在附近劫掠,那城墙,便是前些年为了阻拦这些家伙而建的。
有着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朝他们咬上一口的家伙在,柳含烟可由不得手底下的人有丝毫的松懈。
不得不说,那些和泥鳅一样滑溜的货色,确实是不错的磨刀石,在这城池中往来的兵卒,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寻常官兵没有的凶悍之气。
为了生计而忙活的百姓带着灿烂的笑容,匆忙地奔走在街道上。
这是被海水吞没的渔村的居民,在安定下来之后,就携家带口地赶了回来,再不愿离去。
这座新建的城市现下尚还有些空旷,但想来再过些日子,就会重新热闹起来,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厉南烛的双眸微弯,唇边泛着温和的笑意。不论何时,能够见到这样的景象,总是令人感到心情舒畅。
因为来历以及行为举止的问题,那些从对面过来的人都被聚在一起,安顿在城西的一片住宅当中,不得随意外出走动。
想来应是得了劝说与警告,这些人的衣着并不似柳含烟先前所说的那般出格,只不过总归是外乡人,哪怕穿着再相似,一眼望去,也总有些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古怪感觉。
“对面的那地儿叫做天启大陆,”随意地摆了摆手,让值守的士卒别理会自己,柳含烟将这段日子从那些外乡人的口中掏出来的信息告诉厉南烛,“上头的国家叫做御,疆域足有百万里。”
虽然里头混了不少别有目的的人,但这群奔亡至此的人,大多还是遭了灾的百姓,当然不会去刻意隐瞒什么。好在他们口中所说的语言虽与乾元大陆的官话有些许差异,但并不妨碍双方的交流,否则柳含烟想要得到这些情报,说不得还得花费更多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周若离:我家男人总想着作死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昨天打错章节数了,已经改过来了_(:3ゝ∠)_
谢谢王猫猫的雷,么么哒~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