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是一片广阔的天地,机遇,财富,欲望的丛林,我不太喜欢在白天出门,也总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在从事着见不得光的职业。
事实上这与光也没太大的关系,阎王爷收人命也从不分时候。只是觉得夜晚让人觉得自在些,也让人更容易看的真实,或许我本身也是觉得灯红酒绿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我也会选择在夜晚出去游荡,像个无所事事的二流子,蹲在马路边看美女或是躲在某个视线开阔的地方喝闷酒,亦或是像现在这样在大排档坐到后半夜与老板扯皮。
他是个有意思的人,有着油腻的大脸,和被熏黑的双手,很愿意说,也很有趣。他就像这个社会所有最普通的人一样,落魄些,却也快乐的真实些。
今天他的生意似乎不错,脸被碳火也烤的通红,坐下来的时候眼睛里还闪着光,兴奋的搓着那双满是炭屑的大手。我抬眼望了下他,冲他扬了扬酒杯,他接过来一口就喝光了杯里的酒,冲我咧了咧嘴道:还喝着呢?
我没接话而是问了句:怎么,有喜事?
“嗯呐。”他笑的更开心了。
“什么喜事呀,我也好讨杯酒喝。”我也笑了笑点了支烟,深吸一口。
他用脖子上分不出色彩的毛巾擦了一下脸,张口道“这不是老姑娘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么,咱们这出苦大力的人家出个大学生可不容易嘞,丫头命苦从小就跟着我没少吃苦,倒还真争气,我这在忙活几年等我这大姑娘一毕业,我也能沾沾光不是。”老板说的朴实,眼里却像中了大奖般骄傲的闪着光芒。
“那得恭喜啦,有个盼头终归是好的,来再敬你一个。”我提起酒杯递给他,他又一口喝了干净。
“天不早了,老板,结账吧。”说着我从兜里拿出钱,把兜里的五张红票都放在了桌子上。“余下的算我的礼份子了。”站起身点着了烟就抬腿要走。
老板一把拉住我“大兄弟,这可使不得,快收起来,这多那啥。”
“收着吧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那边又来客人了,忙去吧。”我挣了一下放下了老板的手,转身摆摆手,吸了口烟,就迈步向前走去。
夜是深了,这条不算偏僻的街道也渐渐安静,马路一直向前,十分钟的样子有个转弯,就在我要转过去的时候,我耳朵一动听到就在刚刚大排档那里似乎传来了一阵喧嚣,我回头望过去,抢劫么,我退了一步站定,光天化日么,哦是我忘记了,这是黑夜。
虽是深夜,大排档的人事实上并不少,抢劫的只有五个,此刻周围的人都开始快速的溃散,五个劫匪将刚刚的老板已经围了起来,我的脚步似乎也在考虑是否应该赶过去帮忙,或者说见义勇为,两秒的犹豫我开始快步向前跑去,我的双眼死死的盯住那几个人,好久都没如此快速的奔跑了,然而在远处的反射下,劫匪手中的匕首前探,一丝血光,似乎令我的眼前一花。
老板已经缓身倒下,仅仅还剩200米我竟觉得很无力,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白刃进红刃出,几个劫匪愣了一下怪叫一声撒腿就跑,与老板撕扯的钞票扬的到处都是。最终还是来不及了么。
随着劫匪的逃走,街上的人开始聚拢,一分钟还是两分钟就围了一圈人,人们伸长脖子观望,离着刚刚好的距离。看热闹么,我轻轻的拨开挡在前面的人,一个青年似乎很不满的啧了一声,挑衅似得看着我,似乎是怪我阻挡了他什么有趣的事情,我看了看他,没说话径直走到躺在地上的老板跟前,俯下身,望了一眼,很不幸一刀毙命,刀子扎到肝脏,老板口中吐血开始吐着血泡,瞪大了双眼,终于不再挣扎了,手里死死的攥着几张钱。
我用手合上他的眼睛,嘴里叨念着,给他们不就好了么,非要这么傻么。不要命了么。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仿佛这条街上的人都集中在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让我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我直起身,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刺耳又模糊。
突然人群里突然起了骚动,似乎被大力冲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痛我的耳膜,一道身影撞了我一晃,那是种怎样的力量,好像一下子撞到了心上,原来绝望竟是这样的力。
一声声爸,爸.……的哭喊就在我身侧,悲伤让这瘦弱的侧影不住地颤抖,突然间觉得心里像什么破碎了又有什么在随着女孩的颤抖也在不停的颤抖。
“明明是陌生人,怎么……”“这就是生死的代价么,不是早就知道么……”“司空见惯的,都是这样么……”我的心里一瞬间似乎很混乱。
这时哭喊声突然停止,边上这个女孩突然站直身体,不过到我肩头一般高,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四周的人,“你们就只会这样看着么,看着我爸爸死,看着他们逃么?!”
这句话喊的尖利,似乎在拷问所有在场的人,也在拷问这座城市。她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大声的嘶吼,这一瞬让我突然觉得很悲凉,城市呵。
警察驱散了围观的人群,拉上了一道又一道的封锁线,老板被装到了尸体袋里,作为最终的证据抬到了车上,无论是他活着的还是他死去的证据。
那女孩被带到一边,我也被录了口供,不多时在说完那句我们会尽快破案作为对女孩安慰后闪烁的警灯又呼啸着离去。这里这剩下我和那个女孩,一摊鲜红的刺目的血迹,还有在远处还在指指点点的人们。
拉起的隔离带在这座城市凌晨的风的吹动下显得似乎很凛冽。我站在她旁边,久久,“对不起。”“谢谢你”。我们同时开口说完,就再也张不开口。
我拿出根烟点燃转身慢慢的走进黑暗走回我来的地方。那个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竟然慢慢的跟在我身后,就这样走了一会我掐灭烟,回头正想问她。“可以给我一支烟么”见我回头未等我说话就张口问到。
我没说话用兜里连盒一起丢给她,她从盒里生疏的抽出打火机还有一支烟,打了几下点着了烟,她试探似的吸了一口,很快就咳嗽了起来,她像在较劲似的一面把烟盒还我,一面用力的吸着那支烟一面大声的咳着。
我接过烟也点了一支,深吸了一口,长长的叹了口气,“没什么事的话。先走了。”我对她说。“家里没人了。”她轻声说道。“我家里也没有,不过还是要活着。”
“没想过死,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活。”
“总会想办法活下去的,不会太久。”
“那你呢在失去后多久才会忘记。”
“如果你说的是忘记的话……”我重重的吸了口烟。“忘记了……”
“真的可以么,全部忘记,还是你也不敢想起。”她似乎并不满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下子就沉默了。良久我才说“你多保重,夜里凉,早些回家吧。”
“我很害怕……”她小声说。
我转过身,没说话,大步走进黑暗,这世界本就不需要怜悯,也没给人喘息的空间,我也不能停歇,更没资格给人温暖,对于这座城市来说这也很快就会变成一件无人问津的小事,哪怕对于当事人如同天塌,每个人都没什么存在感,或者说都与外界的种种毫无关联。
当我回到家,关上房门,我长长的出了口气,像极了我第一次亲手结束一条生命那天。我也曾在最初的时候疑惑为什么会走到这样一个行当,除了生存,我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也似乎并不是黑暗选择了我,可能我也别无选择吧。
而这种最原始的交易也日渐让我觉得心安理得,老穷鬼曾经说过日子久了生命对于杀手来说无异于菜市场里明码标价的肉,而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样俱全的菜市场。
我不置可否,在他抽着旱烟装深沉的时候小心的问了句,“那我们也是肉?”老穷鬼夹烟的手一抖,一巴掌挥过来,我一闪身也没能躲过去,瓷瓷实实的拍在我脑门上,我一呲牙听他淡淡的说“我们也都会死。”
这座城市就是这样,光鲜亮丽,灯红酒绿的外表下,却是无数丑陋血腥的综合体。
黑暗中烟头的火光在一闪一闪,最终被我掐灭在手心之中,灼热让我皱了皱眉头,我松开手,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慕斯的电话,凌晨两点,电话提示音在嘟嘟响了十声后,那边传来了一个烦躁的声音“不管你是谁,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你就倒霉了。。。。”
“是我。”我打断了他骂骂咧咧的诅咒。我深知睡眠对他的重要性,他是个技术男,在这座城市里长期贩卖消息,长期失眠,每天能安静的睡两个小时已是奢望,很明显他刚刚睡着,然而此刻我需要他清醒过来。
他沉默了一下,我听见了大口喝水的声音,然后他的语气平静了下来“有事?”
“是的,我要知道几个人的行踪。”
“稍后发给我,我尽快给你回复。”
“嗯。”
挂断电话,我把事发地点给他发了过去,附了一句,老价格,后算账。
作为一个消息贩子,大多数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因为知道的太多,很多人想让他死,也因为知道的太多,更多的人希望他活着。他常常自嘲:我能活到今天主要也就是依仗着四个字,与人方便。这些事大家都懒得做,我也只好辛苦一下,混口饭吃。
对于调取这座城市所有的监控探头,来查出这几个人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大概十分钟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拿起手机屏幕写着,暂避xx旅馆,325.326.。越线,需谨慎,建议转手。
前面是地点,后面或许是个忠告吧,或许他在提醒我,准则要比一时的正义更靠谱些。
我对于这座城市是没有任何义务可言的,收钱做事,本就不该有所谓的热血。而正义说到底不过与传销组织的宣言一般,义正言辞却又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