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床上了,她发着高烧,什么也看不清,模模糊糊地好像看见师兄坐在她的床边,一片苍茫的白。宋翊厉声对着外面吩咐:“让他继续跪着,要是招子再不醒就把他丢进莲花池醒醒脑子,贪玩了那么些年,现在竟敢戏弄到我的人身上了。”
下面响起一道青涩的带点嘶哑的声音:“你就直接把我丢在水里吧,要是等这小娘们醒来看着我跪在地上,我面子往哪里放?再说,是这小娘们先丢下我的,是她不要我的。”
宋翊顺手把放在床头的碗扔过去砸在陆衡之身上,快步走过去狠狠地踹了几脚,交代了侍女几句后,就忙着赶去前朝议政了。
陆衡子捧着肚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痛得冷汗直流,张着嘴巴半天才缓缓坐直了背,仰着头定定地望着里面的大床。
再怎么,也不能让这小娘们瞧不起他。
招子缓了半天的神,眼睛里才渐渐看得清楚东西了,靠在床头透过床前的轻纱隐隐约约看见陆衡之双手反绑着跪在地上,那双倔强的眼睛直直地射过来,屈辱、恼怒、委屈,甚至带着点恨意。
“你赢了,就在街上躺了一晚上,我表哥就要把我丢在池塘里,还让我给你下跪。”陆衡之吐了一口唾沫,夹着鲜红的血块。
侍女急急忙忙地赶上来,又是擦汗又是喝药,忙会了好大一半天招子才把她们叫回去候着。
这一忙又是一大半天喘不过气来,招子使劲地喘了几口气,脑子才清醒了几分,她倒在柔软的床榻上认真想了想,挣扎着披了件外衣下了床。
这外衣当然不是黑不溜秋的那件,而是镶着滚边金丝绣着大朵大朵海棠花的华贵袍子。见她要下床,候在门外的侍女慌忙着又要进来,招子摆了摆手,脑子再使劲地转了一下,轻轻地开口:“不用担心,我就是跟他好好说几句话。”
可她毕竟身子太乏了,等到走到屏风前的时候,内衬已经被打湿了,捋了捋额前汗湿的头发,招子背靠着宽大的屏风坐下。陆衡之听着她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心里暗暗嘲笑,表情却缓和了许多。
招子的脑子加大马力使劲地运转着,她细声对屏风后面的陆衡之诚恳地道:“招子为昨夜的事情向先生致歉,希望得到先生的原谅。”
陆衡之惊讶了一下,随即心里美滋滋的,还等着听下文呢,那头却再也没了声音。这一下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觉得气得更厉害了,气呼呼地道:“这就完了,我的一片好心被你丢在地上不算,昨夜我连觉都没睡找你找了半宿,好不容易找到了又被罚跪到现在,还被宋翊踹了几脚,你就这样,一句话就完了?”
招子也没有主意,她那脑子只想出道歉,却不知道再说什么,脑子再拼命地转啊转的,终于嘣的一声,歇工了。她直接把心里想的一股脑都说了:“你的确是一片好心,是我辜负了你,你要是觉得不满意,要不踹我几脚,要不丢我到水里睡几天,实在不行我来给你下跪也是可以的,我去神女娘娘庙前好好为你祈个一年半年的福。”
陆衡之那堵气咽在肚子里,发也发不出来,半响愣愣道:“还是算了,我是大丈夫岂能与你这般愚蠢不堪的小女子计较,只是,你昨晚是不是被吓坏了,我瞧见你的时候,脸上都是泪。”
招子也不晓得自己哭过,迷茫地回答:“我不知道,大概是做梦了,我一做梦就爱哭。”
陆衡之昨晚那种酸涩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艰难地解释:“其实我不是因为昨晚你丢下我的事生气,就是宋翊,你人都是我找回来的,他还又是叫我罚跪,又是踹我。你那么笨,连回去的路也不知道,也不会问路,傻傻地睡在柱子下,自己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就像是我冬夜里养的小白兔一般。”
招子也没怎么听懂,只认真地说:“我以后也不丢下你先走了,下次,我就一直站在旁边等着你,一直到你看高兴了。”
陆衡之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被一个姑娘这样说,还是一个自己心里有些喜欢的姑娘,站起来往外面一跳一跳地蹦着,一边说着:“我可是个大丈夫,下次,下次,只要你把我放在心上,再怎么我也不生气了。”
招子把小脑袋绕过屏风,就看见一蹦一跳的陆衡之,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就像是极地冰山瞬间绽放的雪昙花,陆衡之愣愣地道:“要是你天天都冲我这般笑一笑,要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捉来。”
回过神来,刚才被一个羞辱过自己的小娘们诱惑住了,陆衡之更是使劲地蹦着两只腿要走,快到门口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问招子:“你认识什迦晁峙吗?昨夜找到你的时候,他刚好路过,看见你的样子,脸色都变了。”
陆衡之认真想了想,然后说:“就像是看见死而复活的妻子,眼睛里蓦然开出了耀眼的花,他那张冰块脸都没崩住,稀里哗啦,雪块碎开掉了一地。”
招子不清楚,可在她的梦里也的确实实在在地出现过一座崩塌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