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和宫里处处挂满了耀眼的红灯笼,人人看起来都兴高采烈极了。招子坐在大大的梳妆台前,盯着镜子里不太清楚的人影看了半天,然后使劲拍拍自己的脸,茫然对旁边给她梳头的侍女说:“你看看,这姑娘苦着一张脸,看起来丑死了,你们太子为什么非要娶她?”
侍女自然不敢说话,招子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师兄人虽然是极好的,但日后要是天天对着他,我哪里高兴得起来?”
穿好一身大红色的绣着大片金色牡丹的凤尾嫁衣,招子扶了扶自己头上重重的头钗,心里嘀咕了一声,只能乖乖随着一群带着刀的侍女坐上外面金色犀牛样式的宫轿。
沿着一宽大无比的青石板路,走了一刻钟,很快就听见前方热闹非凡的声音,轿子缓缓停在正门前铺着大红地毯的两座青色狮子头中间。招子,忽而就落下泪来,但隔着厚厚的盖头谁也看不见,只有那一滴一滴的泪水好像砸在她的心里,越来越疼。
宋翊身着红色的新郎服英姿翩翩、似若神仙,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招子拦腰抱走。好像看见了招子的眼泪,宋翊低头贴在她的耳边,温柔无比地说:“这世间,再也没有谁比我对你还要好了,招子,我来做你的大树,你只用躲在我怀里开心就好。”
招子颤抖着声音:“你骗人,这世间还有个人,他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他能猎中林中最勇猛的老虎,能爬到最高寒的雪上上摘来最美丽的莲花,他也是战场上最勇猛的战士。这个人才是我的心上人,他才是我的丈夫。”
宋翊脚下一顿,然后走得更是潇洒无比、贵气飘荡,他抬起头,却是在小声地跟招子说:“那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招子,他已经死了。”
招子只觉千刀万箭齐齐地扎在心窝子了,风把那碍人的盖头吹落,长长的青丝在风中飞舞,嘶吼着、绝望着,跳着一支属于祭奠的舞蹈。她望着宋翊的眼睛,“你说他死了,我一点也不相信。宋翊,你摸摸我的心,那里全是他。”
宋翊没有再说话,浑身好像被一层厚厚的冰雪封住,他将招子直接放在堂前正中的金色琉璃椅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双膝跪在地上从侧边侍人手中拿出一个白玉盒子。
他将盒子双手上递给招子,非常诚恳地说:“招子,你看,那个人能为你做的,我都可以一一为你做到。”
一朵剔透晶莹无双的墨白双色莲花缓缓出现在招子眼前,衬着周围大红色的景观,越发显出这朵莲花的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招子心里却无什么感觉,她将那朵莲拿在手里细细观看,然后轻轻松开了手,花朵摇摇摆摆地落在地上,落在宋翊的镶嵌着白玉的鞋子旁。
宋翊挪上前抱住招子的腰肢,温和无比地开口:“只要你开心就好,可招子你必须得嫁给我,只有我才能做你的丈夫。”他双手抚上招子的脸颊,侧头看着堂下伏地的众人,轻轻地道:“我们将一起踏遍着十洲的山河,登上那至尊之位,百年千年,总有无数的人跪伏在我们脚下,生生世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招子,你永远都会是我的。”
忽而在一瞬间,变革突生,三行闪烁的黑影从正门、左右窗口连贯跳入,刀剑锋利,在灯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宋翊将招子揽在怀里,脸上已是气恼至极。堂下一片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真是一片狼藉。那群人明显意在堂上两人,一步一步紧紧逼近,穿着黑甲的士兵匆匆赶到,堵在他们身后。宋翊身前也是忽然闪出一行身着黑色布衣的暗卫。
那些刺客虽然被堵在中间,但功夫的确高超,且彼此之间默契无比,又存了必死之志。一时之间,血光四溅,两行人打得不相上下。只见一把还在滴着血的白刃插在防守的空隙里直直地朝堂上飞过来,宋翊抽出招子椅子下的长剑飞身迎上去,刀光剑影,满地鲜血残肢,却是安静至极,连呼痛声都没有。
陆衡之也拿着一把虎形青铜大刀赶过来,狠狠砍下几人脑袋,血气冲冲地挡在招子面前。
招子看着他华贵的衣服上破出的几个大口子,里面隐约可见皮肉翻卷,内衬已经被染红了,陆衡之的呼吸声已经越来越重,脚下一个没踩稳被一把刀插透了脊骨。招子抱住他,连带着抹上一大片鲜血,恍惚中她好像听见踏踏的马蹄声,马背上骑着一个人,逆着阳光朝她伸出一只手。
一个天昏地暗,她被从陆衡之怀里扯出来,一个带着面具眼神格外沉寂的高大男人把她揽在怀里,迅速地破窗乘风而去。
好像真的是飞在天上,天上圆圆的月亮几乎垂手可得,温和的月光洒在他们俩身上,深夜的漆黑,朝霞的鲜艳,招子趴在那人怀里,忽而觉得心里格外的踏实,她甚至不愿意发出一点的声音来破坏这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把她放在一个非常柔软华丽的皮毛塌上,招子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柔和地说:“你终于来接我了。”
那人摘下自己的面具,却是有着一张刀雕鬼斧的英俊模样,他轻柔地摸摸招子柔软的头发,心里也软软的,然后一声令下,一艘巨轮缓缓开出青龙海,朝着东方急速前进。
很远的后方,宋翊飞驰在骏马上,那婚衣真是鲜红如血,鲜红如血,撒了一地,点点如盛开的红蕊。更远处的陆衡之躺在病床上,眨拉着一双眼睛,不知苦苦等着何人的到来。
而句余山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对着已成灰烬的木屋,伴着黑夜的星光月亮,缓缓地郑重地磕下九个头,一下一下,像是心被砸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