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际升起一抹绚烂朝阳。
精雕九曲回廊间,几名婢子端着梳洗之物和早膳个个眼泛青色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声音里更是怨气滔天。
“你们说说,这大小姐也真是,隔三岔五的便闹着寻死,三个月前上吊,两个月前撞墙,一个月前跳楼不成,三天前竟是跑去投河,偏偏次次都死不成,尽折腾了我们这些下人。”
“嗨,大小姐的那点心思这帝都谁还不知?每次见了六皇子就像蜜蜂见了花儿一样,不就是想逼候爷求皇上赐婚么?可她也不想想,她都把自个儿名声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就算候爷舍得下脸面,六皇子又哪儿看得上她?”
“偏大小姐不止蛮横恶毒,胸无点墨,还没点儿自知之明,知道六皇子心仪二小姐还敢打骂二小姐,六皇子会甩她耳光那也是她自找的,真不知该说她是不知廉耻呢,还是没脑子。”
“最可恨她命硬的很,死了这么多次刀都用上了,还愣是死不了,不止害的我们三天没睡,又被罚了半年月奉,还害得二小姐水米不进跪了三天佛堂。”
“我估计啊她就是猫变的,都说猫有九条命,你们放心吧我数过了,这已经是大小姐第八次寻死了,没准儿我们很快就会解脱了呢?”
其中一名丫鬟压低声音说的煞有介事,几人脑袋凑在一起捂嘴偷笑,就在此时又有人开口。
“可我估计,你们永远都解脱不了……”
幽幽的声音,就像夜半阴风刮过后女鬼在耳边索命的呢喃,让人闻之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人抬头骤见一张惨白又鲜红的脸,两颗黑眼珠瞪大就像灯笼鬼眼般渗人。
“啊——”
“大,大,大小姐,饶命啊……”
“奴婢们都是胡谄的,不是有意诅咒大小姐,大小姐最是仁善,求大小姐饶奴婢们一回,奴婢们下回再也不敢了……”
“是是是,奴婢们知罪,求大小姐饶命啊……”
安夙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到她比见到鬼还要恐怖的四人,脑海随之浮现几人的信息,碧玉,珍珠,玛瑙,翡翠,她的贴身四婢。
不过现在看来都是些阳奉阴违之辈。
当面阿谀奉承表忠心,背后却恶毒诅咒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
而她现在的身份是永宁候府大小姐纪华裳,小字无双,今年十七岁,外界传言,她不止性情暴躁,刁蛮恶毒,还不学无术,是个整日只知追着六皇子萧宁跑的草包纨绔,花痴恶女,其臭名昭著,甚至已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可在安夙看来,纪华裳却不失天真纯善。
不过又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说白了就是:捧杀。
刘氏做的比较高明而已。
纪华裳生父乃永宁候纪战,十六年前纪老太君与候夫人林氏在前往法华寺上香祈福的返程途中遭遇劫匪,林氏为救候府老太君被土匪当场刺死,永宁候与林氏本就鹣鲽情深,心殇之下兼怀愧疚,与纪老太君对年幼失母,才两岁的纪华裳也多加纵宠。
光从永宁候为她取的小字无双,便可看出对她倾注了多深的感情。加上有个嗜妹如命的哥哥,纪华裳自小如众星捧月般娇养着长大。
性子刁蛮本就不足为奇。
而两年后继夫人刘氏月娥进门,却将纪华裳越养越歪,这个女人心计不可谓不深,当着永宁候与老夫人的面,她对纪华裳虚寒问暖,苦口婆心谆谆教诲摆出副明理贤妻的好姿态,背着两人更对纪华裳心肝宝儿的宠着。
宠到纪华裳骂人她着人递茶水,纪华裳怒打下人她巧送鞭子,纪华裳在外闯祸她赔礼赔银勤恳给纪华裳收拾残局,纪华裳追男人她更暗中帮着出主意,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滚儿撒泼耍无赖,这些个下流手段可不就是她那个好继母一点一滴言传身教的?
到最后纪华裳性格养成。
纪战与纪老夫人察觉想亲自管教,却迟了。
约大半年前,纪华裳与纪嫣然游玩时被泼皮纠缠,巧遇六皇子萧宁解围自此情根深种一心想嫁给萧宁为妃。半年来在这位继母怂勇下,她满大街的追着萧宁跑,当众念情诗,送荷包讨好萧宁不止,还在纪嫣然挑唆下捕风捉影打伤好几个所谓也喜欢萧宁的世家女。
为这个男人纪华裳可谓做尽疯狂事,这半年里她寻死八次,就为逼永宁候求皇帝给她作主赐婚,父女情份也在那一次次争吵中消磨到所剩无几。
三日前,她受到下人启发竟想对萧宁下药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被揭穿后却意外得知萧宁心仪之人乃她二妹纪嫣然,深觉被欺骗的她扬鞭想打纪嫣然,却被萧宁反甩了两巴掌,回府又被永宁候痛骂,伤心愤怒下便跑去投了护城河。
这次她却没能幸运的死里逃生,连降月余的暴雨,让已几近干涸的护城河水位重注,纪华裳虽被及时捞了起来。
昏迷三日后还是死了。
而本该已死去三个月的她,却在昨夜借尸还魂重新活了过来。
炎热的夏季早过已入深秋时节,凝着满地落叶枯黄,枝条萧败之景,安夙伸手抚上自己心房,明明心脏还在跳动。
可她知道那里早就,空了!
脑中闪过一张又一张的容颜,最后定格的却是那个陌生女人的脸,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就像条隐在草弄中的毒蛇,给了她致命一击。
如今,她安夙,回来了。
战局重启,不管她是谁,她都一定会把她抓出来。
还有萧烨。
再重缝,为死敌!
余生她只做一件事:复仇,复仇,复仇!!!
“这是怎么回事,才醒过来你又在发什么疯?”威严的怒吼声传来,安夙敛绪回头,只见一群人从檐廊处走了过来。最前者面方额阔,留着撮青须,双目炯炯自带威严。他体态昂藏,身着绛纱华袍,腰悬佩水苍玉,头戴玉笼冠,脚蹬乌皮靴,作武将朝奉装扮,正是永宁候纪战。
跟在他身边的是继候夫人刘氏,穿一身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步履雍容面含担忧,“裳儿,你这孩子可真真是吓死母亲了,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你和母亲说母亲定会与你作主,哪里就能真去投了河。”
她说着想像往常握住安夙的手,却被安夙侧身避开,她不喜与生人有任何接触,彼时女扮男装她怕被人发现身份早养成的习惯。自爹娘相继去世后她前往临江府,身边也只一个樱洛照顾起居。
刘氏有一瞬间尴尬,却瞬间恢复如常:“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父亲着急上火嘴里都起了泡,往宫里递了不少贴子请了好几名太医来看,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否则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父亲可怎么受得了?”
“裳儿,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候爷,您快看看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我说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真伤到哪儿了,我们还是赶紧找太医来再瞧瞧吧?”
“她能有什么事?我看她就是魔障了,居然为了个男人去跳河,都快病死了还满心眼儿的惦记那个男人,若她不是我女儿,我……”看安夙披头散发只着亵衣凉凉看着他沉默不语的鬼样子,纪战满脸怒容,心里又气又心疼。
顿口吸气,他从袖中掏出一物塞进了安夙手中:“无双,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为父不求其它,只望你好自为之,别再寻死觅活由着性子来,皇家不比候府,没人会再这样纵容你。”
那声无双让安夙胸中有些酸涩。
那是,纪华裳残留的情绪。
纪华裳在意萧宁,可更在意眼前这个男人,正因这几日纪战的不露面她才会绝望死去,可她自己也没想到,原来她的父亲之所以没出现就是去宫中替她求了这道圣旨。如无意外,应是赐婚圣旨。<igsrc=&039;/iage/10356/3665650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