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厢房里传来道吱嗄的开门声,随着房门被打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就那样撞进那双冰冷的眼眸,却让那双眼的主人蓦然浑身一颤,他便那般直直的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进厢房,许久都未回过神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夙径自坐下开口,女子清冷的声音拉回了苏长卿飘远的思绪,视线最终落在女子的脸庞,同样玄月色的锦衣白袍,同样的沉簪束发,若非那张完全不一样的脸庞五官和身形的差异,那瞬间他竟感觉好似看到他重新活了过来,就那样出现在他面前。
苏长卿伸手替女子砌了杯茶,缓了缓神开口:“听闻纪小姐最近身子略有不适,不知可好些了?”
“劳相爷关心,华裳身体无碍,相爷让华裳前来,若有话可直说,无需和我拐弯末脚。”安夙端起茶杯轻啜,眸光撇向男子直言。
苏长卿闻言笑了笑:“纪小姐性子直爽,倒是与我一位故人颇象,刚刚我便差点将你错认成了他。”
“怎么,是相爷的红粉知己?”
安夙面色倒是未变,只淡淡的反问:“若然有机会,那华裳倒是要好好的见见才是,能让苏相上心记挂的人华裳想定然差不了的,来日还请相爷不吝替华裳引荐。”
“若有机会的话。”
苏长卿回了几个字道:“我今日请纪小姐前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向纪小姐询问,还请纪小姐能如实回答本相。”
“……”安夙未语。
苏长卿也未顿口接道:“我想知道纪小姐为何助八皇子登位?我想知道纪小姐为何要如此对付萧烨?我还想知道纪小姐是否有他的消息?还请纪小姐如实告诉长卿,长卿必会感念在心,作为交换长卿会助纪家一臂之力。”
“未知苏相想问的这个他,是谁?”安夙敛眉笑了笑。
苏长卿轻吐五字:“第九渊,渊主!!!”
“呵呵……”
安夙轻笑出声:“苏相怕是问错人了,你想问的人我怎知在何处?我既不知那自然也就无从告知,苏相若想找到他可找别人打听,相信以苏相的能力应该很轻易就能查到才是。”
“你定然知道的。”
苏长卿眸光紧锁着女子脸庞:“我相信你知道,否则那日书院后山你绝不会那样质问我,据我所知你和内人元菱并无深交,你们既不是闺中密友,更也算不上什么手帕交,你和元菱见面的次数更是曲指可数。”
“纪华裳,我既来问你自然早就调查过,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所有事我早就仔细的调查梳理过,我知道你曾找王玄朗调查过萧烨,那日在苏府废了苏盈盈苏怀智的人也是你,还有宫变我父亲被乱箭一箭穿心……”
“你恨萧烨,你也恨苏家的人,你更恨着我,若真的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又为什么会恨?你觉得你的话我会相信么?纪华裳请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你又到底知道些什么?”箭雨交织时或者无人注意,可那箭矢却是一箭穿心夺命。
宫变后第二日他便去了候府,却被拒之门外没能见到眼前的人。
是以这整整一个多月他都在仔细的调查过往的所有事,虽然有的事极其隐密可只要花时间只要认真去查,总是有端倪的。且不说她为何找人调查萧烨,她在书院后山对他的质问,那双眼里的恨意,让他无法释怀。
他为此更是去找了惠儿仔细的询问,可得到的答案依旧,眼前的女子与元菱本该毫无关联,他可以确定的是元菱的确是曾开口帮过她一次,可她们之间的关联也仅止那一次而已,再无其它。
“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总会知道的,该见的人等时机到了你也总是会见琶的,此时又何必追问?又何必如此焦急去寻?苏国公不幸在宫变时罹难,想必国公夫人定然是很伤心的。”那一箭的确是她吩咐人射出去的,苏盈盈疯傻也这么久了,自然也该轮到下一个了不是么?
安夙浅浅的勾唇笑:“女儿死了,丈夫也死了,又怎么能不伤心?不过想必就算再伤心也不会伤心多久,毕竟他还有两个儿子不是么?她还有苏相你,还有苏长睿,都说杀人偿命,一命抵一命,可她手上的命债却还未还清,苏相你不妨猜猜看苏国公府下一个生出意外的人会是谁?”
“你觉得会是国公夫人本人呢,还是那个向来最尊敬你的宝贝弟弟?我听说此次苏国公被乱箭射中,苏相却是未去送殡,看来苏相对国公与国公夫人心中也有很多的不满,所以我想就算他们再出事,苏相也应该不会在意才是。果然是足够的,冷血无情呢!”
苏长卿面色一变:“纪华裳,你想做什么?”
“呵……”
安夙浅笑出声:“我刚刚才言苏相冷血绝情,看来倒是我错了,苏丞相这么紧张,是怕我会对他们做什么?怎么你很担心他们?果然是血浓于水,想想这倒也不奇怪,妻子,女儿?”
“妻子再娶就有,以苏相的身份地位,想嫁你的人肯定多到数不清,女儿那就更简单了,以苏相的年纪便是再生上十个八个怕也不成问题,说到底妻女又哪及得上自己的母亲,自己的亲弟弟来的重要?”
“你,长睿他是无辜的,你……”
女子字字平淡无波却又字字如针让苏长卿脸色血色尽褪,他死死凝着女子那双美丽的眼睛,不再如那日的激动,眼前的这双眼睛,眸光如秋水,平静到让人觉得可怕。
“我怎么?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还是苏相你现在想告诉我,你有多在意你的夫人?打算为尊夫人守节一辈子?又或者打算至此让自己绝后?苏长睿是无辜的?呵,呵呵……”
安夙勾唇,笑声几分讥讽:“世人都道苏相最重情重义,可我想也不过传言而已,当初苏相与安四小姐的事在帝都也是传的沸沸扬所,若你当真如此重情重义缘何会在安四小姐死后娶其妹?我想苏相并非从一而终的人,这天下女子千娇百媚何又其多,没了她们自然还有别人能入苏相的眼。”
这刻的安夙透着几分尖锐。
她能清晰看到男人眼里布满到几近扭曲的痛苦,握着茶杯的手也纂紧似乎要将其捏碎,可她只看着却没有任何表情,她知道眼前的人不可能半点不在意二姐也不可能半点不在意小寻儿,相反她知道他很在意,如同她清楚的知道二姐和小寻儿的死不能全都怪在他头。
可那又如何呢?
苏长睿无辜?那小寻儿便该死么?小寻儿难道不无辜么?
她终是无法做到对他平静以对,她也看不得他护着苏家的人,哪怕是苏家的任何一个人。
如同他在意他的母亲他的弟弟,她也同样在意二姐与小寻儿,对苏家的人来说二姐只是个碍眼的儿媳,小寻儿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孙女儿,苏家的人大概做梦恨不得将她们除去吧?
可不管是二姐还是小寻儿,都是她最在意的亲人,说她刻薄也好,说她牵怒也好,她就是无法释怀也无法不牵怒!!!
她看不得她最在意的亲人被人贱踏哪怕一丝一毫,她更听不得他护着苏长睿的话,那只会让她觉得在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二姐与小寻儿终究比不上他的亲人来的重要。
苏长卿死死捏着茶杯,眸眸一眨不眨的凝着眼前的人。
而他对面的人即使心头早就痛到滴着血却仍是笑颜如花:“呵呵,苏相可别这样看着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以为我真会对她们做什么?放心吧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哪知堂堂的苏丞相也会被吓了失了颜色?”
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做什么的,慢慢来不着急,等她痛这这段时间再说也不迟不是么?她不会一次性将那些人料理干净,她就是要宁卉珊那个女人这样慢慢的忍受折磨,反反复复,痛到死去活来。
“那你能否告诉我……”
“我能告诉你的不是都告诉你了?”
安夙仍旧在笑:“苏丞相不会以为我真的知道什么却未说?我倒是忘记苏相说曾经调查过我?我倒是真没想到苏丞相竟对我如此上心,不过苏相既然查过那更该知道你要找的人,我的确不知道在何处。”
“这帝都中这么多关于她的传言,我可也是听过很多很多,和苏相一样我更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找他,而我也很好奇想见见他,可我实不明为何苏相就认定我会知他下落?你说我调查了萧烨,我是调查过他但那又能代表什么?”
“……”苏长卿蹙眉。
安夙只反问着浅声道:“彼时堂堂贤王名声远扬,暗中找人调查他想攀上贤王府的的女子那可是多了去,华裳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再说尊夫人帮过我而我铭记在心,我也最看不得那些寡情薄义的负心人,我虽声名狼藉入不得世人的眼,可我自问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我替尊夫人不平,质问你这个负心汉很奇怪?”
“还有你说我恨苏家的人,是我毁了苏盈盈?那我不得不说苏相当真有个好母亲和好女儿,为了贤王妃位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不惜对我下药,还想要苏怀智坏我清白,当然还有那位沐家的小姐。”
“可惜了苏丞相不在,否则你真该好好听听你的妹妹和苏怀智合谋时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不堪入耳,不过也无妨我的婢女都听到,你若实在想知详情一会儿可去问问我的婢女,让她给好好好的复述一遍你听听。”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道所谓的名门清流国公小姐,原来比之最下等窑馆的妓子还要低贱又粗俗。”那些话她自是不会忘记的,她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见到如此肮脏的女人,还是自诩清流的苏国公府嫡千金。
安夙说着讽笑出声,看对面男人脸色并无变化,她也未在意,这点子伎俩想来也是瞒不过他的,他早猜到,否则苏府的人只怕早就找上永宁候府。谁让小神医一直住在,永宁候府呢?
“而我这个人谁都知道,向来恶毒惯了,所以呢你该知道了,我就命我的暗卫将她们全都给打昏,再把他们打算给我用的药通通喂进了她们嘴里,那药倒真是好药,没想到竟能将人都吃傻了,呵呵呵……”
安夙唇边溢出串娇笑,看向对面的男人接道:“苏丞相,你说这是不是就叫自作自受,自作孽而不可活呢?我可是真没想到,堂堂苏国公府的少爷小姐居然也会买那样劣质的春药,连这几个银钱也省?真不知是国公府当真这么穷,还是国公夫人将银子把的太紧?”
“尤其我竟不知道他们会那么多人,那么的淫(和谐)乱不堪,可惜那画面我没有亲眼看到。至于苏相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何助八皇子登位?这更显而易见自是为我纪家,莫非苏相对此也有疑问?”
“世人都道你有治世之才,这其中原由我想应不用我再解释,你的问题我已全部回答完,不知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有只管开口,哪怕看在苏相那句会助我纪家,我也定会一一替苏相解惑。”
安夙说着端起茶杯轻啜了口润喉,她视线仍看着对面的苏长卿,苏长卿也依旧看着她,四面相对,安夙依如先前眸光平静,此时苏长卿也早就压下心头翻滚的思绪恢复了平静。
“我没什么再问的。”
半晌后苏长卿开口:“多谢纪小姐替我解惑,你说的对,欠下的债总有一天是要一一清还的,该见的人等到时机到总是会见到,该知道的答案等时机到也必然会知晓,倒是长卿一叶障目有些太过心急。他早就说过再见之日,便是取他性命之时,所以我想那天就快来了,纪小姐觉得我说的可对?”
苏长卿说完笑了笑,未等安夙回答径自松手放下茶杯起身离开厢房,男人身形很稳,脚步却是很沉,那抹笑带着几分期待和即将得到解脱的释然,如同帝都骤起的流言,如同萧烨的突然自立登位。
他知道那天就快来了。
而他也早就在等着那天的到来,等着那天清尝他的罪孽!!!
男子身后厢房里,安夙并未去看苏长卿离开的背影,女子精致的脸庞上那双美丽凤眸依然平静,她的嘴角也仍挂着笑,心口却是抽搐痉挛的刺痛着,那锐痛排山倒海般,在她的胸腔里头翻滚不息,如同千丈巨浪迭起,将她整个人都在瞬间湮灭。
她将自己变成刺猬,扎伤别人的同时也狠狠刺痛自己,因为只有这样痛着她的心里才会好受些。与其说是恨着苏长卿,不如说她是在恨自己。恨自己亲手造成了那个,永远都无法挽回的结局。
那道伤口每每揭开都会痛到让她无法呼吸,她用力掩藏不想去触碰,可过去的人无可避免,于是在那道伤被揭开时,她只能将自己化成棱刺,去狠狠的扎伤别人,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和那道伤的鲜血淋离。
她宁愿所有人都是萧烨和夏候雪瑶,那她就可以用尽全力去恨,可她的理智却总是清楚告诉她,那个错是她亲手造成的,她以为她可以面对,从始至终她却都无法跨过。
那注定是她此生的劫。
难逃的劫!!!
“小姐,您没事吧,可要现在回府么?今日是小姐的生辰,小姐早就答应过世子和锦公子会陪锦公子和世子用膳,我们偷偷出来已经耽搁很久,若是再不回奴婢怕锦公子和世子会担心了。”<igsrc=&039;/iage/10356/3667164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