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支起一边的手，调整了下姿势，漆黑如墨的双眸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我这种人是哪种人？”
这个是他自己要自取其辱的，丹珠握紧双拳，口齿清晰，发音准确地开口道：“毒蝎心肠，阴险狡诈，不怀好意，小气毒舌，腹黑，没个正经，色狼……”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许多，叶瑾居然也不打断他的话，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等丹珠安静下来，他才换了一边手，悠悠地道：“珠珠，我没有想到，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完美的一个男人。”
丹珠震惊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误解了完美这个词？还是误解了我刚刚所用的贬义词？”
“我没有误解，”叶瑾直起身，张开双臂搂住她，笑吟吟地在她脸上印了一口，“我知道你这个人害羞，爱在心里口难开，总喜欢说些反话表达自己的心意。你其实……心里早就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是吧？”
丹珠冷不防被他亲个正着，正想发怒，听到他这话时，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瞪大眼睛，她指着自己的脸，飙高了音量地反问，“我喜欢你？我爱在心里口难开？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叶瑾眯细了眼，笑得意味深长，“是吗？是我想多了？”危险的质疑语气。
被威胁惯了了，丹珠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立即放低了声音：“我是觉得我们之间存在误解。”
“没有误解。”叶瑾语气很笃定，“我和你之间，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
丹珠抽了抽嘴角，有心想辩解什么，可一对上叶瑾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好沉默着，一味地沉默着。
虽然知道自己应该斩钉截铁地表达自己并不稀罕他的立场，可是说出来有用吗？叶瑾会听她的吗？会就此放过她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丹珠心里不是不沮丧的，明明之前还在冷战，经过他这么一番胡搅蛮缠，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弄得好像他们是一对刚吵完架的情侣，床头打架床尾和似的。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十分不妙，而且很怪异，好像直接忽略了很多过程，直接演变成了现在这种诡异的亲密关系。
正想着心事，感到他的手不老实地从她肩膀往下游移，滑到腰部，突地在痒痒肉那里挠了一下。
丹珠是个极其怕痒的人，一边笑一边去打他，“你做……哈哈，你做什么！………口胡！”
叶瑾也不闪，白白地受了她几个铁拳，伸手揉着她的嘴角牵起来，顽劣地笑道：“看你总绷着一张脸，想让你笑一笑。”
“难道你就不能用正常点的方式？”丹珠怒瞪着他，像给她加薪赏银这种就很正常也很有用！
“正常的方式啊……”他装出沉吟的样子，商量的语气，“或者，你觉得让我点了你的笑穴会更好？”
“……”
丹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认真地说道：“叶瑾，你是见过的所有人里，脾气最差，性格最差，最讨厌最可恶的人，没有之一。”
叶瑾眸里闪过一丝异色，半垂着眸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所见过的人里，谁最得你的欢心？”
丹珠有意要气一气他，故意说道：“当然是云萧，他跟你就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温柔，大方，体贴，知冷知热，还热心助人……总之，不知比你好多少倍！”
这话凑效了，叶瑾表情僵了一下，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我听懂了你的意思了，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云萧？”
“你这不是废话么？”丹珠觉得叶瑾这个问题简直就是自讨没趣，直言不讳，“你看看你平常都是怎么欺负我的？正常人都会选云萧，我又不是自虐狂。”
叶瑾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也有对你好的时候，难道你从没放在心上吗？”
丹珠愣了愣，迷茫地看着他：“你是指吃饭时吗？”
“只有吃饭的时候吗？”叶瑾将问题丢回去。
丹珠不吭声了，她有且仅觉得他在吃的方面不曾亏待自己，之前坐车回叶府时，他还在车里给自己备了零食，这是他这个主人唯一可取的地方。
可是，她就算再怎么爱吃东西，也不会为了一个食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别人吧？
见她不出声，叶瑾悠悠地说道：“我之前救了你这么多次，若按照以身相许来说，你早不知该许我多少次了。”
“……”
丹珠没沉默多久，斗胆提出异议：“除了你妹妹之外，我其他时候遇到的危险，难道不是都托你的福么？”
叶瑾挑起一边的眉，开始和她理论，“司空敬元是因为我才引来的祸么？”
“你之前还两次利用我去做诱饵呢！”丹珠丝毫不让。
“我这不也是为早点为你手刃仇人么？”叶瑾的语气特别无辜。
“你少来了。”丹珠气得推了一把他的胸膛，没推开，差点没把唾沫星子喷他脸上：“根本就是你自己想要除掉那个人，才故意推我出去的，我没死是我自己福大命大。”
“难道我没有保护你吗？”
“你还好意思说！”丹珠说起这个就来气，“当初我被上官怜儿关在地牢你，你就看着我受苦，看着我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要是但凡心里再脆弱一点，可不得疯了？”
“所以我不是放任张思思去通知了四王爷，把你弄出来了么？”
“难道你就不能偷偷把我就出去？非要搞这么大的阵仗？”丹珠已经无力辩驳了，见叶瑾还有话要说，连忙捂住他的嘴巴阻止他再说下去，“别说了，我不想和你吵，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纠结再多也没意义。”
叶瑾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目光沉静地凝着她，半响，才缓了声音回道：“当时情况特殊，司空敬元的人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不能贸然行动。”
“是，你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丹珠抽回自己的手，神色有些漠然，“可对我来说，你们都是伤害我的坏人，你和那些人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瑾脸色变了变，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不动。
气氛因为两人的安静变得凝滞不前，丹珠撇过头避开他的注视，缓缓地说道：
“叶瑾，别再说你喜欢我，我和你之间说到底不过是契约关系罢了。你的喜欢太金贵，我承受不起，我希望，以后我们还是划清关系为好。”
叶瑾眼瞳骤然一缩，眸心深处似有火焰在燃烧，他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冷冷地开口，“你的想法，很重要么？”
丹珠心口一颤，扭回头看他，“两人之间，不应该讲究个你情我愿吗？”
“你不过是我府里的一个卖身丫鬟，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平等。”叶瑾脸上布满冰霜，刚刚的玩世不恭已然不见，“你是我的救下来的人，命是我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就算你不愿意，也改变不了你离不开我这个事实。”
丹珠皱了皱眉，不想继续跟他讨论下去了。相似的话题，以前不是没有谈过，可是这次和之前一样，依旧无解。
她扭着头看向窗口，不去看他，也不出声。
叶瑾忽然笑了起来，将她的脸掰过来看着自己，叹息着道：“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可我怎么觉得，其实我对你还是挺好的。”
丹珠一口气滞在了喉间，如果她再冲动一点，她一定会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要脸”，这叫对她好？恐怕他是没见过什么叫真正情侣，什么叫恩爱夫妻吧？
也对，叶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夫妻情深，叶老夫人和叶老爷这对夫妻处了几十年，利益一致时相敬如宾，利益相悖时如履薄冰，两个少爷妻妾良多，但每天争风吃醋，时不时弄出些鸡飞狗跳的闹剧，实在算不上好例子。
没有人的性格生下来就养成的，丹珠觉得，叶瑾感情观不正，一定是深受了这个扭曲的大家庭影响。
思绪混乱中，丹珠忍不住胡思乱想，要不建议叶瑾去看一看张老爷平常都是如何对待叶冰黛的？或许，他能由此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感情的方式是多么与众不同。
想到这个叶冰黛，丹珠不可避免地想到之前的事情，转移话题问道：“柳毅光是怎么回事？你真把人抓了？”
这个问题已经憋在她心里有一段时间了，上次不欢而散后，一直都没有遇到机会找他求证。
叶瑾安静下来，松了手躺下来，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丹珠从他态度看出了点端倪，疑惑地追问，“你为什么要抓人？是为了阻止你妹妹私会情人么？”
叶瑾闭上眼睛，声音冷淡下来，“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丹珠也不指望他会好好回答，索性站起身：“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们家的事情。不过，我这次得罪了叶冰黛，她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希望你看好你妹妹，别让她找我麻烦。”
正说着话，门外突然响起了张宁儿的声音，“丹珠姐姐，你在里面吧，老夫人请你到大厅一叙。”
丹珠愣了下，下意识地看向叶瑾，这厮闭着眼养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她只得过去开了门。
“我怎么知道。”张宁儿没给丹珠什么好脸色，压低了音量，阴阳怪气地嘲讽，“也许是跟你谈纳你进门的事情吧，恭喜你呀，要飞上枝头了。”
丹珠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回头看了一眼叶瑾，他还是维持刚刚那个躺姿没动。
没有恰当的理由，这府里谁都没法拒绝老夫人的邀请，想了想，她妥协地回到美人榻前，试探地问了一句，“……那我去了？”
叶瑾置若罔闻。
他这副不理不问的样子，实在让人看得生厌，丹珠暗暗生恼，可又拿他没办法，只得随张宁儿一起出了景阳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