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瑜看着面前的男人,金色阳光被树冠剪成斑驳碎片一块块笼在他身上,本光明温暖之物却浮光掠影般即将消散,他此时一脸生无可恋。
她缓慢悠长地叹了口气。
本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人心中的**无穷无尽,当你没有的时候,你就会想去拥有;当你终于拥有了,你一定会觉得自己得到的还不够多。
这男子,如果不是抱着能把自己的老婆本翻几番的想法,他肯定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在赌坊中,很多人都压抑不住自己的**,输的想要赢回来,赢的想要赢更多。
君瑜从来不相信什么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她坚信,只要踏进赌博的泥沼中,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在赌坊中,输的原因不是运气如何,而是未能坚守本心。”清脆明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男人直愣愣地缓慢抬头,看清眼前说话的人是君瑜,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词语来反驳这个少年。
君瑜在手里颠了颠赵伍德刚给她的二两银子,随手扔在这个男人怀中。
二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有的百姓累死累活半年也挣不到二两银子。
其实那个男人刚也就输了一两七钱。
他仰头看着君瑜。
君瑜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更愣了……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借你娶媳妇的,生了孩子记得还!”。
君瑜说完便一骑轻尘小跑着离开了。
“噗”,张伍德听完君瑜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他眉角轻扬,迎着骄阳含笑看着君瑜的背影。
哪有借给别人钱娶媳妇,让人生完孩子再还的,不生孩子的话妻子难道会跑了?
他眼神瞟了瞟那男人紧握的双手,这小子……居然把他亲自赏他的银子给了别人。
张伍德走上前去,踢了踢握着二两银子坐在地上还是一脸反应不及的男人:“喂,把那小子给你的银子给我。”
男人顿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将二两银子握得更紧了,他坐在地上还未起身就以手撑地向后移。
张伍德“啧啧啧”地摇头,将黑而宽的眉毛扬得更高:“喏,这五两的给你,把那小伙计给你的二两给我。”
男人露出更加不可置信的表情,傻傻地看着张伍德。
张伍德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此时觉得自己似乎在和一傻子说话。
他也烦躁地抓抓头,索性直接弯过腰,粗鲁地将那男人手中的二两银子扒拉出来,再将自己的五两塞还给他。
做完一系列动作,张伍德舒缓地吐了口浊气,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却发现平日里跟着自己厮混的那几个大臣之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也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以手握拳咳嗽了一声,勉强解释道:“我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落在别人手中!”
几个大臣之子目中疑惑更甚,那五两银子就不是您的了么?您……出门从不花钱吗……?
张伍德瞪着他们抬手指了指自己,一个“我”字还未说完就将手放下了,今天真是脑子锈住了,他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向别人解释了。
他随即转过身,手里握着那二两银子,虎虎生风地走了。
一众大臣之子这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下,连忙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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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形大汉于邺拍拍屁股在石阶上站起来,他眼中闪烁着异光,没想到收钱回来他就看到了这么一场好戏。
双手抱臂晃悠地回了赌坊,忍不住连连摇头,这小鱼真是不安分的主,不知道将她从万里之外的小渔村带到这繁盛富饶又波诡云谲的帝京是好是坏,不过,看来赌坊以后没有平静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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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二楼面向街道的一个房间。
一人在君瑜闪回赌坊后便收回了掀着帘子的手,随意端起手边的香茗,吹开茶叶慢慢品了起来,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遮在茶杯之后的唇角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来人,把这个小伙计的底细给我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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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一溜烟跑回赌坊的君瑜完全不知道四周发生了什么,有人把今天的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有人讲今日之事一笑了之,也有人讲今天之事记在了心底……
她拿起自己的大茶壶倒了一碗水,挺着腰抱着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而看戏的众人也都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赌坊中又热火朝天了起来。
痛快地喝完水,君瑜用袖子一把抹掉唇角的水渍,立刻凑到一张桌子旁,梗着脖子继续喊:“大!大!大!”
……
赌坊共有三层,一层供平民进行些简单普通的赌博娱乐活动。
二层全是包间,供有特殊要求或不便见光的赌博活动使用,听说很多国家大事就是在这里一锤定音的。
三层可以说是阁楼类的一个小间,听在赌坊中年岁较大的老人说,那里盛放些杂物,平日里倒没人去三楼。
赌坊后面的内院很大,供小厮伙计居住,十来人住一个屋。
托了君瑜自己杜撰出的师傅的福,君瑜知道了彪形大汉于邺在赌坊里拥有的很高的权利,她向他提出想要一间独立的小屋子。
于邺倒也痛快,一边拿眼瞥着君瑜直哼哼,一边挥手让人给君瑜收拾出来了一间小屋子。
近些年都很太平,苍海国倒不似兖日国、雍夜国等有夜禁,所以赌坊晚上也是开放的。
君瑜只在白天值班,晚上倒可以正常休息。
她在外院搬了一个梯子靠在墙上,半爬梯子半用轻功,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屋顶。
赌坊每年都会花大价钱修葺房子,君瑜也不担心有什么不安全的,她找了个坡度较缓的地方坐了下来。
八月份的天气还是很热的,君瑜今夜有些烦躁睡不着,索性上房顶来吹夜风静静心。
听着脚下朦胧却喧嚣的叫喊声,看着远处城门前成排的大树随着风轻轻摇晃,君瑜的眼睛也跟着轻晃,本烦躁的心渐渐宁静。
她指尖轻点瓦片,给自己打拍子般,抿着唇轻声哼唱起悠扬的歌曲,她迎着风含笑闭眼,往日里璀璨琉璃般的双目被掩起,相貌普通皮肤粗糙的少年竟也宁静温柔气质天成。
仰着头似哼唱累了,君瑜索性以头枕臂躺了下来,闭着眼睛面带微笑听夏夜清亮拂面的风声,听树叶摩擦沙沙响,听马车自远处骨碌碌驶过,听脚尖轻点瓦片发出咔嚓一声。
等等……
她似乎听见了飞檐走壁的声音?
君瑜猛地睁开眼睛,身体轻轻一转便悄无声息躲进了屋檐的阴影里。
趴在角落里,她暗搓搓地想,不会是哪位大侠跟地主家的寡妇私会被自己不小心撞见了吧?
那么要不要去听听墙角?
君瑜璀璨耀眼的双目骨碌碌转着,嘴角渐渐浮上一抹猥琐的笑意。
未及君瑜仔细描绘自己脑海中不可明说的场景,那脚步声竟倏地停在了赌坊内院最里侧的屋顶上,距君瑜藏身的地方不到二十丈的距离。
君瑜立刻按捺住胡乱转动的心绪,屏住呼吸使用龟息,将自己的身子向下矮了矮用力缩缩,也不敢看热闹了。
她边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人的动静边又忍不住地想——难道与他私会的竟是赌坊里的哪位风韵犹存的大娘?
那人渐渐走近单独小屋的房顶上,在最边上停了下来,他掀开几片瓦轻盈一翻身便跳了下去。
她将大拇指伸进嘴里咬了咬,单独小屋也就住了这么几个人,最边上的那间……
君瑜猛地睁开眼直愣愣瞪着虚空——最边上那个屋住的不是我吗?!
倏地将手放下,她目光轻转看向自己的房间。
奈何对方似已经进入了屋子,隔着一层墙实在看不到什么。
无奈之下,君瑜闭上眼睛。
一抹比墨汁还要浓重的黑色倏然乍现。
君瑜额上瞬间浮现出一个彼岸花额纹,那额纹极尽妖艳繁丽,最中间的地方好似君瑜额上长出了一个竖眼。
她双手拇指食指相对,其他手指轻微向下弯曲,双手快速交叉,轻点额头。
只听到一句轻声地“去”。
在旁人看来并未发生什么,君瑜的视线却已缓缓上移脱离自己身体,直直飘向屋子。
她依旧双眼紧闭,此时能够借助“火灵之眼”看到自己屋子里的景象。
——那夜行侠蹑手蹑脚走向她的床边,在发现她不在床上之时眉头微皱,转而开始四处乱翻。
那人将床底、柜子、桌子、椅子全部用剑柄敲敲打打了一番,随后又把君瑜这两天刚晒好的棉被、褥子抽出来抖擞了一顿后扔在了地上。
君瑜看得火气直冒,这人明显在找什么东西,但是这行为也太没素质了吧,她白白净净的被子被踩得都是脚印子,这人难道不怕被她发现吗?
她在外面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那人似乎真的不怕被君瑜知道有人来过她房间,翻找了一阵子没什么收获后,便打开门,正大光明地自正门离开了君瑜屋子。
君瑜右手捂住自己的头,差点呻吟出声,现在入室抢劫的人已经这么狂妄了吗?
那人全程戴着面罩头巾,她没看到他长相。
看到那人准备离开了,君瑜睁开眼睛将自己在阴影里蹲着藏好,准备继续用“火灵之眼”查看下去,她一定要知道这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那人出了君瑜屋子便飞到了屋顶之上,越过了身侧几个小的酒馆商店便直直飞过城墙,向着帝京郊外一路而去。
只见那人停在了城外荒凉少人的柳树群,他先是谨慎小心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火灵之眼是小火灵的天赋能力,除了君瑜没人能看到,所以君瑜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视角对准了那个“夜行者”。
他张望一番没看到尾随和路人,这才放心地在怀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小笛子,三长两短地吹了起来。
君瑜皱起了眉,这人显然是在呼唤某个人,难不成他还有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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