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梁法志向潘宝山解释,迅光市严格执行中央八项规定,取消了市政府指定消费酒店的牌号,所有招待一律安排在市委招待所食堂。
潘宝山明白梁法志的意思,无非是要他对在食堂用餐不要介意。
“你们迅光看來做得很彻底,很好。”潘宝山笑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反公款吃喝不走过场,否则又是一场形式运动,危害的影响更大。”
“这一轮规定要求恐怕沒有人敢走过场,从目前來看很明显,上面是动真格的了。”梁法志道,“从我市的餐饮行业统计报表來看,高档酒店的经营收入受影响很大,营业额有的锐减一半还多,当然,这种情况应该是比较普遍的,其他地方也都有,谁敢顶风作案。”
“是啊,公款吃喝严重影响了我们党的执政作风和威信塑造,已经到了非刹不可的地步,这个时候谁的敏感性都很强。”潘宝山道,“不过有一点更应该引起重视,就是国人对潜规则的灵活应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处处都见硬功夫啊,之前在松阳任职的时候,高档酒店的公款消费也一样变少了,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转变观念,而是转移了阵地,一些私密性比较强的会所突然间就成了香饽饽,那里的消费并不比高档酒店低,甚至有的还要高一截,千元菜看得见,万元宴也寻常,而且其提供的**明堂也多,什么会务、会展、办公用品等,甚至还有办公楼维修费用,简直五花八门,尽是可钻的空子。”
“潘主任讲的极是。”梁法志点点头,“所以说,任何改革、新政的实施推行,都任重道远,并不是一蹴而就,关键是要看能否坚持,如果决心不足、力度不够,很有可能就会在漫长的实施期中无声无息地归于失败。”
“梁主任说的有道理,政策的从上到下推行,难度可以预见,这其中也反映出了一个深层次的问題,就是每一项政策的制定,它不是孤立的,方方面面的牵涉很多。”潘宝山道,“仅就刹吃喝成风的规定來说,为什么要刹,要知道,我们中华民族有酒桌上的饮食文化,亲情、友情交流之需要,无可厚非,但关键问題是,有些公职人员利用手中权力,用公款來支付这种需要,那就不得不让人呵斥甚至是当头挥一棒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以公谋私,有些小干部为了跑提拔,设宴拉关系,谁买单,反正他们自己不会掏腰包,可能有些人会‘理直气壮’,说绝对沒有从单位、部门的公款里切块,有人帮忙买单嘛,可是,这理由听起來怎么也让人不舒服,为什么,因为忙可不是随便帮的,帮忙买单的人是谁,多是企业或下属部门、单位,由此不难想象,反过來,等企业、下属部门、单位有了需求的时候,不反过头找回來,那个时候,绝不是吃喝的问題,而是政策行原则问題,所以很容易就展成为权力腐败,危害更为深重。”
“唉,是呀,是呀。”梁法志不由得点起了头,俗话说,对于干部來讲,工作之外见功夫,从潘宝山的一席谈话中,梁法志确实看到潘宝山的能耐,并不是传说中仅仅依靠郁长丰的关系而一路达。
“哦,不好意思,梁主任,我这一下扯远了。”潘宝山察觉到了微微出神的梁法志,便笑了起來,“可能是惯性思维还沒转变过來,以前在松阳时什么都管、什么都抓,现在不是了,到了省沿海综合开中心,用不着再多操心喽。”
“潘主任以前在松阳的时候,抓的只是一个点,现在到了开中心,管的一条线。”梁法志笑道,“以后啊,可能还要控一个面呢。”
“梁主任如此抬举,都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让你见笑了。”潘宝山摆摆手,笑道:“不过借你的吉利话,我倒是又有了个好心情。”
“潘主任别谦虚,那不只是好心情的问題。”梁法志脖子一挺,很正经地说道:“像你这么年富力强,以后的路真的还很长呐。”
“不度一时,何谈长远。”潘宝山笑道,“梁主任,像我这情况也沒有什么可隐瞒的,到沿海综合开中心,也属无奈,背负的影响太深重啊。”
“你的情况我是有所耳闻,纯粹是遭人诬陷,早晚会有进一步澄清的时候。”梁法志道,“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嗐,不说那些吧,感谢梁主任的关心了。”潘宝山道,“对了,你们迅光的沿海开集团成立较早,有关运作方面的一些经验,下午还请梁主任好好介绍一下,因为下一步,省里可能要成立沿海开集团。”
“哦,那先恭喜潘主任了。”梁法志听后笑了起來。
“恭喜什么。”潘宝山笑问。
“加职啊。”梁法志道,“沿海办主任,在沿海开集团中必有一席之地,至于是什么席位,那倒有些难说。”
“哦,失误,來迅光之前竟然把这个重要的信息给疏忽了,看來梁主任在集团那边也担任要职啊。”潘宝山忙问,“哪个位置。”
“董事长。”梁法志微微一笑,“总经理由国资委的同志兼任。”
“哦。”潘宝山点着头,笑道:“梁主任,那你可是大老板了啊。”
“哪里哪里,凑合着玩吧。”梁法志道,“国有企业嘛,也不长久,走马换将的事随时生。”
“可能是也不长久,不过那也只能是梁主任朝上走了,用不着再用去亲力亲为管那摊子事了。”潘宝山笑道。
“哟,承潘主任看得起,我梁法志是想有那么一天,但也只能是想想喽,一來年龄摆着呢,二來能力也有限。”梁法志呵呵地笑了,潜意识里,潘宝山的话让他很受用。
就这么聊着,十二点十分的样子,到了市委招待所,梁法志引请潘宝山进入房间坐定,之后,梁法志打了个电话给乔汇良的秘书,问乔汇良什么时候到,得到的答复是二十分钟。
很准时,二十分钟后,乔汇良匆匆赶到,他见到潘宝山还算热情,握手摇了几下。
“不好意思,那边有几个会见实在推不开,來晚了。”乔汇良点头微笑。
“乔常委您客气了,來迅光还要打搅您,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啊。”潘宝山忙道。
“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为了工作嘛。”乔汇良说着,在主人位子上坐了下來,又道:“很抱歉,迟到了不说,等会敬各位几杯酒后还得先行离去。”
“乔常委百忙之中还挤时间过來,非常感谢。”潘宝山点头致笑。
乔汇良举起了酒杯,笑道:“潘主任是后起之秀,年轻有为,省委郁书记对他非常看重,这次人事调动,把他从松阳安排到省沿海开综合中心,应该是用心良苦的,因为我们瑞东的沿海经济在全国沿海范围内來看,还比较落后,也就是说,展的潜力足,上升的空间大,所以,也可见潘主任肩上的担子之重,另外,今天潘主任把调研的第一站放在我们迅光,也足见对迅光的重视,因此,我一定要好好敬潘主任两杯,來。”
这一番话,潘宝山只有听的份,根本就插不进嘴,原因不是乔汇良说得如何好,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摆在那儿,省委常委,是副省级干部,在他面前还能多说什么。
“感谢乔常委的高抬和器重,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这杯酒我就破个酒桌上的规矩,我敬乔常委,还有在座的迅光的各位领导。”说完,潘宝山一饮而尽。
“到底是年轻,冲劲足,善开拓。”乔汇良笑道,“不管什么工作,都能以创新的思维去推动,打开新局面,好。”
乔汇良说好,众人举杯,也喝了个干净。
接下來,是介绍,再接下來就是相互敬酒,总体來讲,气氛还不错,虽然十分钟后乔汇良起身告辞,但潘宝山也还算满意,毕竟人家是出來了,而且言语间也给面子,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郁长丰,潘宝山很清楚。
午餐持续时间不长,潘宝山再三提醒说下午要继续座谈,还要到现场观摩,所以得保持清醒,梁法志也有想法,打算晚上再好好请一下潘宝山,所以也就沒强求多喝。
一点多钟,酒席结束,梁法志安排简单休息,约定两点半到会议室集合座谈。
下午的座谈,气氛比上午更加融合,梁法志又叫來了迅光沿海开集团的几个相关负责人到场,潘宝山对梁法志表示感谢后,立刻直奔主題,就有关问題进行了解。
三点半,座谈结束,一行人乘中巴到迅光港实地考察。
迅光港是对外开放一类口岸,潘宝山站在码头上,看着作业区一片繁忙的景象,心里想的却全是松阳港。
“潘主任,迅光市处在瑞东经济最达的瑞南地区,迅光港更是坐拥各种优势资源,无论是腹地支撑,还是交通便利方面,都是其他港口无法相比的。”梁法志道,“一直以來,瑞东沿海经济看迅光,已经成为共识。”
“迅光港展起步早,先优势已经呈现,站在全省的大局考虑,下一步,是如何把迅光港的各种优势效应辐射出去,带动绵之、长基、友同和松阳港齐步腾飞。”潘宝山道,“尤其是松阳港,这才刚刚起步,作为瑞东沿海港口的一北一南,如何能与迅光港达到一定程度上的均衡展,尾呼应,是个很值得重视的问題。”
“潘主任,我说句现实一点的话,松阳港现在还未成形,想要达到南北呼应的局面,预期之长恐怕还不太好估算啊。”梁法志道,“即便是与之相邻、早已开港的友同港,也很疲弱,到现在为止吞吐量不过几千万吨,而且从增量來看,要想达到亿吨大港规模,还尚需很多时日,与我们迅光港不可同日而语啊。”
梁法志的话让潘宝山脊背一阵凉,原因不只是梁法志所体现出來的大港姿态,而是其背后的潜意识思维:对瑞北港口的轻视和排斥,更别说还沒有真正运行的松阳港了。
那么一來,下一步要推行全省港口优势互补、均衡展,阻力会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