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调研双临市,韩元捷果真沒露面,这在潘宝山的预料之中,他还是比较相信田阁的游说能力。
陪同的依然是黄卫坤,今天他看上去比较放松,因为潘宝山说过不会难,用不着他奋力调和场面,辛安雪也不紧张,有前期铺垫,她知道潘宝山不会摆脸色,当然她也沒有过分表现出热情,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整个调研的氛围很和谐,在参观了几处公共文化服务场所后,照旧是情况汇报座谈会,会议室里,辛安雪的精神稍显亢奋,不过她知道控制自己,在汇报的时候也沒有表现得神采奕奕,看上去也多有谨慎,似乎充满了防备意识。
“近年來,双临市大胆探索,以流动文化服务为突破口推动服务创新、制度创新,以创新推动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完善,丰富了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提升了老百姓的幸福指数,促进了和谐社会建设。”辛安雪语适中,语调匀和,她边说边不断望向潘宝山,似乎随时等待他的问。
潘宝山沒有不礼貌地打断辛安雪的讲话,直到她阶段性言结束后,才扶了扶面前的话筒,道:“建设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是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是满足基层群众文化需求、保障群众基本文化权益的重要途径,双临在具体的推进措施上,有沒有进行经验性总结。”
“有的,主要是三点。”辛安雪忙点着头道:“先是明确责任,把公共文化建设纳入经济社会展总体规划,列入政府效能和党政领导干部政绩考核体系,在综合评比中占比很大,其次是统筹协调,加强跨部门合作,科学整合资源,促进公共文化设施互联互通、共建共享,然后是以政府为主导,吸引社会各界力量参与公共文化建设,为广大群众提供更多更受欢迎的公共文化产品和服务。”
这三个经验性总结,很平,可以说是大套路,不过潘宝山沒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便做最后的强调,说加快文化改革展和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要牢固树立执政为民的理念,牢牢把握“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的根本问題,坚持重心向下,扎根群众,服务基层。
总结性强调也是寥寥几句,整个汇报会达到了高度和谐,潘宝山知道也不能太顺,总得制造点插曲,否则也会有疑点,所以散会后,辛安雪要求留下來吃个工作餐时,他铁冷着脸说难道吃喝就那么重要,工作是工作,吃饭是吃饭,他來双临是为了工作,不能混为一谈。
这番话有点突兀,弄得辛安雪颇为尴尬,不过马上她也就明白了过來,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离开双临市委市政府,黄卫坤再次邀请潘宝山用餐,潘宝山拒绝了,说回瑞东一趟也不容易,还是抽点时间回家看看,这个理由让人沒法说什么,黄卫坤也只好作罢,虽然他知道潘宝山中午多是不会回家的。
的确,潘宝山的午饭沒有和刘江燕吃,而是和方岩、谭进文还有曹建兴坐到了一起,此番來瑞东还有一个顺便的事情,郁长丰暗示过的,替钟俊霖说几句话。
“郁委员是个忠厚的长者,对下属的关心无人能比。”潘宝山对方岩道,“在京的时候我拜见他,他提了一句,说钟俊霖是炉中钢,好好练一下是块材料。”
“小钟是需要照顾,他现在算是闲置了,在党史研究室做普通秘书。”方岩道,“级别虽然沒降,还是正处,但职位明显弱化了很多。”
“段高航有直接指示吗。”潘宝山道,“沒有的话就可以帮他挪挪。”
“直接指示倒沒有,但有暗示。”方岩道,“不过那都无所谓,处级干部我还做不了主。”
“那方部长就要有压力了。”潘宝山道,“总归他们那边是不乐意的。”
“到正辉区做个副区长还有多大的事。”方岩道,“双临是副省级设置,正辉区的副区长刚好能落实个正处,名正言顺。”
“如果能落地当然是好,往后慢慢等着就是了,有机会的话就升升,沒机会就先伏着。”潘宝山道,“当然,前提是钟俊霖必须管好自己,别落下什么把柄,那样才能站稳了,否则一切都是白忙活。”
“那应该沒什么问題,钟俊霖底子很好,把握那些方面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谭进文插上话,“马上抽个时间,我给他打个电话再好好交待一下,该是万无一失了。”
“嗯,那等段时间我这边就安排了。”方岩微笑点头。
话谈到这里,潘宝山很是舒畅,原本他以为解决钟俊霖的问題难度不小,沒想到还挺顺,接下來就是吃喝聊谈,谭进文的话比较多,自从他任省政府秘书长以來,少有机会这么放松,沒办法,平常工作上的事情太多。
“江省长憋了一肚子的劲,很想干点事情,但放不开手脚,凡事拿到会上一研究就搁浅。”谭进文道,“不过也办法,大小举动都要放眼全省,中长期规划和展方向那是大会上定的,哪怕是细微的调整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离不开讨论的环节。”
“依我看呐,江省长也不要指望搞什么大动作了,有段高航在,跳不起來的。”方岩道,“书记和省长,分量的差异明显摆在那儿。”
“江省长到这一步,说白了就是解决个级别问題。”潘宝山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我们对他抱有很大希望,能够制衡段高航。”
“瑞东近年來的展,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文化,都在由大省向强省跨越,眼下的时期十分关键,所以任何展环节都容不得疏忽。”方岩道,“段高航掌政,也不是随意指点江山的,就算他有那个操作能力,也还要顾忌到中央的看法,毕竟他还稍有点混头,努力一把沒准最后也能到中央混个副职,那可是大不一样的,也正是如此,我敢断定他不会跟对立派生过激的正面对抗,影响总归是存在的嘛。”
“方部长你说的都是台面上的事,台面之下,段高航那可是丝毫不让的。”潘宝山道,“那是他的本质所决定的,沒有什么外力可以改变,所以对他的警惕始终不能放松,对他的段家军集团还必须瞪起眼來。”
“段家军集团现在比较强劲,省高层里占了不少名额。”方岩道,“但据我观察,他们的凝聚力还远远不行,几乎就沒有形成合力,各股支线各自为战,很难成大气候。”
“就是,前阵子他们那边不是出了不少事嘛,像廖望和袁征,多么脆弱。”谭进文道,“简直就沒有什么防御力。”
“呵呵。”方岩很玩味地笑了起來,“不是他们的防御力差,而是进攻方太犀利啊。”
潘宝山就此不好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谭进文,示意他不该讲这么一出。
谭进文此刻才意识到话題有点不合时宜,赶紧又跟了几句,说不管怎样,段家军就是应该不断被削弱,那是正义所趋,然后便转了话題:“方部长,听说再小过一段时间,中央巡视组就要进驻瑞东了,不知道有无重磅消息。”
“这个问題主要就是看段高航的态度了。”方岩道,“厅级干部肯定要办几个,就看谁倒霉了。”
“哦,如此说來,松阳方面是要加强戒备的。”潘宝山很敏感,“还有省级机关部门的个别人员。”
“那是必须的。”方岩道,“现在清理扫尾也有点來不及了,主要是做好断流工作,找准关键点,果断切掐,甩得一干二净。”
这句话很重要,潘宝撒很难顿时沉思起來,考虑该怎么向身边人准确地传递这一信息,不过还沒來得及想清楚,方岩又说话了,而且更让他忧心。
“目前,反腐工作还相对局限在从官员本身入手,下一步,应该是要扩大到商业领域,也就是从经济体切入,再挖到政治层面,那一个阶段,又将会有一大批官员落马。”方岩道,“所以有眼光的人,会从现在开始注意收尾,所谓的官商相交,应该及时割袍断义了。”
听到这里,潘宝山再一次心惊,他想到了邓如美、鱿鱼还有王韬,如果风暴触及,他们必然会被段家军置于中心漩涡。
“老板,身体不舒服。”曹建兴察觉到潘宝山的神态异样,问了起來。
“小曹啊,以后还是改改口吧,老板什么的就不要叫了。”方岩微笑道,“早两年的时候,《人民日报》思想纵横栏目就文说过,党政机关称领导为‘老板’的现象值得警惕,前不久,南方某省纪委又出通知,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之间一律不准使用‘老板’、‘老大’、‘兄弟’、‘哥们’等称呼,这都是有一定道理的,往高里说,那反映了党员干部的思想作风和道德修养,我倒不是太赞成,但平视其现实意义,反映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江湖习气’等不良风气侵入,确实值得注意。”
“方部长您说得是,我这就改过。”曹建兴不好意思地说道,“姑且就以酒代罚吧。”
“不用不用,我只是提个醒,其实像私下里说说也沒什么,但就怕喊得顺了口,有时在场合上漏出來,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的嘛。”方岩道,“尤其是在某些重要的场面上,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拿來说事。”
“所以啊,还是听方部长的,往后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要注意称呼问題。”潘宝山说得很真切,之后感激地望着方岩微笑,觉得这次和他见面收获真的很大。
离开酒桌后,潘宝山告诉曹建兴,让他亲自去松阳一趟打个招呼,把方岩讲的问題说清楚,另外,再和邓如美、鱿鱼见个面,同样提个醒。
当然,潘宝山也沒有到杯弓蛇影的地步,在向曹建兴交待完事情后就迅梳理了心绪,启程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