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枝丫在狂风中显得脆弱不来,窗户上贴着被风不时刮过来的树叶。
顾朗言放下手机,说:“冷康被抓了,在机场。”
冷如清站在落地窗前,闻言轻侧了侧头,说:“谢谢。”
两人沉默了会儿,冷如清问:“什么时候开庭?”
顾朗言答:“五天后。”
冷如清凝视着窗外,叹了口气,说:“在这之前,去看看他吧,毕竟……也是我父亲。”
深夜。
古铜色的钟摆发出一声雄浑的声音,指针滴答滴答指向十一点终,整个别墅都隐在夜色中。
顾朗言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他坐在黑理石桌旁,桌上铺着几张雪白的宣纸,宣纸旁放着一支沾饱了墨的狼毫。
保姆轻轻的敲了下门,得到允许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说:“顾先生,严少爷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顾朗言应了一声,笔下没停,手腕转抬间,落下一个遒劲的字。
保姆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牛奶放到桌上。
顾朗言忽然出声问:“她睡了吗?”
保姆点头,说:“冷小姐早就休息了。”
保姆出去后,过了不到五分钟,保镖带着严爵轩走进来,将人带上来后两个保镖关门出去了。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严爵轩压抑着怒气说:“顾总,出尔反尔可不是您的作风啊。”
顾朗言放下毛笔,不急不缓的放到旁边笔架上,说:“答应你的早就给你了,是你没用。”
严爵轩神色一变,坐不住了,从沙发上猛的站起来,说:“我又不知道冷家的钱不干净!”
顾朗言拿过一张镇纸,将宣纸铺展,说:“如果不是你自己有私心,钱还能跑么?”
严爵轩哑口无言,顾朗言说的没错,当初说什么需要投资金到m国完全是一个幌子,其实他只是想把股份要过来罢了。等钱真转过来的时候,严爵轩又犹豫着不想把这笔钱交给严保国,这么一犹豫,没想到冷家这么快就出事了,钱还没来得及转出去,就被法院以非法财产没收了。他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气之下和冷如馨解除了婚约。
此时严爵轩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眼见着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明知道这事儿怪自己,但自己怎么肯承认?自己气不过,脑袋一热就找到顾朗言这来了。
顾朗言等了一会儿他也不说话,惜字如金道:“走。”
严爵轩好歹也是家里宠大的,s市说一不二的太子爷,这回吃了一个这么大的亏,他恨恨的说道:“顾总,来日方长。”
顾朗言纯黑色的眼睛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手指敲了三下桌面。
门外的保镖立即开门进来,一边一个在严爵轩身边站定,单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严少,请。”等人出去后,顾朗言揉揉眉心,一身疲惫,丝毫没有在外那股凌人的气势。
翌日,看守所。
在短短的几天内,从上流社会跌到最底层的囚徒,任谁也接受不了,冷康也是如此,胡子拉碴的男人颓废的坐在栅栏内,身上穿着黄色的囚服,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冷如清坐铁栏杆的外面,长发披肩,淡洁素雅,她看着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的男人,问:“你爱过她吗?”
冷康整个人都是一种颓废的状态,他眼睛正视着冷如清,说:“应该吧。”
冷如清紧抿着唇,冷康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他继续道:“我是1990年的夏天遇到的晓芳,她是世族里的小姐,有文化,有礼貌,长得也漂亮,那时候十个男同学里有九个都喜欢她……”
“她一意孤行要和嫁给我,当时家里反对,她就和家里闹掰,她说她不怕苦也不怕累,我们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婚礼都没有……领结婚证的钱还是借的。那段日子真是最难熬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挤在十几平方的员工宿舍里,她教书,我到外面干活,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坐在简陋的小房子里,给我做饭,洗衣服……最后还是她怀了你以后,和家里的关系才缓和下来,你外婆舍不得女儿,就偷偷的接济我们,后来你外公知道了,没有阻拦反而给我找了一个工地工作。后来我成了包工头,开始到处跑建筑工地,在打拼的那几年和她两地分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的沈兰。”
冷如清心里一抽一抽的痛,她替她的母亲感到不公,那么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女人,抛下一切等待丈夫事业有成后能够名正言顺的娶她,给她一个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婚礼。殊不知,丈夫早已超出她的预想,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蒙了心。
“沈兰是我老板的女儿,多次向我表白说对我有好感,我跟她说我已经有老婆了,她也说了她会放手,但那晚我喝醉了以后把她当成了晓芳……事后她告诉我她怀上了孩子,让我带她走,要是让她爸知道了,不仅是她,连我之前谈好的工程都得没了,那时候上上下下有几百号人等着靠我吃饭,我真的是没办法啊……”
“够了!”冷如清的眼眶通红,“自私!懦弱!你这种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冷康声音粗砺而沙哑:“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他猛的抓住铁栏杆,惊慌的看着她,说:“如清,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也看在你母亲的份上,给我留一条活路吧,这里面太难熬了。”
冷如清心底冷笑,果然是夫妻两个,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她反问:“留活路?你当初为什么不肯给我母亲留一条活路?她被赶的远远的,为什么不肯放过她,非要害死了你们才安心是吗?!”
冷康张着嘴,惊讶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想要杀她?她当年是自杀啊!”
冷如清道:“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
冷康道:“当年她精神出了状况,自杀未遂,我没告诉你她还活着是我的错,我瞒着你是想让你好好的过日子,出院后我就把你母亲送到疗养院了,半点也没有亏待她,怎么能说我害她!”
冷如清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不像是作假。难道搞错了?冷如清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顾朗言坐在后车厢,膝盖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听到冷如清叙述过刚才的事情后轻皱了下眉头,他调出出事那晚的监控录像,说:“当天舒夫人最后播出去的号码是冷康,在此之前,监控内出现的沈兰只是照例来送些生活品,停留的时间很短,不过一会儿就离开了。如果冷康否认是他的话,那么有嫌疑的就是沈兰了。”
虽然对外称说舒晓芳有精神疾病,两人已经协议离婚。但大家心照不宣的都知道沈兰是小三上位,融不进去当地上流的豪门太太的圈子,所以她为了提现自己的宽容大方,定时的会去郊外别墅去给舒晓芳和冷如清送些衣服食物一类的东西。
冷如清几乎笃定的说:“一定是沈兰。”
顾朗言道:“为什么?”
冷如清闭了下眼睛,说:“凭直觉吧,冷康他再过分,也不会动我母亲的,毕竟……”毕竟他们曾经那么恩爱。
顾朗言没说什么,吩咐李特助去问一下y国那边的情况。
当年的老佣人现在是儿孙满堂,过上了含饴弄孙的老年生活,所以当顾朗言的人第一次去请老人出庭作证时,老人家并不愿意掺和进这趟浑水,在他们的再三保证下,勉强答应了视频通话。
不出所料,当年确实是沈兰试图杀害舒晓芳,动机暂且不清楚,不过人证物证俱在,沈兰当天就以‘故意杀人罪’被警方带走了。
一周后,法庭。
经过审判,冷康和沈兰对罪行供认不讳。妄图杀害舒晓芳的事儿,冷康得知后也是极度的震惊,震惊过后,他苦笑了一声,对冷如清说:“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你的,就是你和晓芳。”
被告冷康,挪用公款归个人使用,包括挪用者本人使用或者给他人使用,情节严重,罚退回资金并处五年有期徒刑。
犯贪污罪,贪污数额巨大并有其他严重情节,处四年有期徒刑。
数罪并罚,判处九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
被告沈兰,犯故意杀人罪,其中,被告已经着手实行犯罪,由于被告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为犯罪未遂,处七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庄严肃穆的法庭内,随着代表决策的法槌的落下,迟到了十几年的真想渐渐落下帷幕,冷康和沈兰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受监前的沈兰强烈要求要和冷如清见面,这个常年端庄的女人撕下自己最后伪善的面具,将十几年前的真相血淋淋的剖开。
她语出惊人,第一句话就是:“你猜的没错,舒晓芳是我逼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