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引珂从褚风手里接过来那条天蓝色流苏穗子,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她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这是从祁连山送来的?”
褚风垂首道:“是。”
元引珂想到什么,声音高了一些,“那世子呢?为什么祁连山大营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京?”
褚风依旧低着头,“如果刺杀真的成功,世子不可能毫发无损。选择的地点在山脉中荒无人烟,如果世子受伤,恐怕也……”
元引珂有些激动,“不是告诉你们不许伤了世子吗!”
褚风犹豫了片刻道:“主子,您知道,暗卫中有很多是皇后娘娘的人,这次您也并未将参与任务的人全部安排为真正听命于您的人……”
因为这次的计划是与母后商量过的,母后知情,所以没有避开母后安排进自己暗卫的人,难道母后答应了自己,却只是敷衍吗?
元引珂沉着脸没有说话,褚风道:“主子若不放心,属下愿往祁连山一趟,将详细情况报与主子。”
元引珂还是没有说话。褚风低声道:“属下知道主子最放心朱统领,但眼下平都亦不安稳,朱统领需留在主子身边……”
元引珂看了看他,“好了,你就去一趟吧。不要再传书,所有情况都回来当面报与我。在祁连山大营里小心些,千万别漏了踪迹,如果世子……大营里还得过段时间没等到世子赴任才会有报回京。别提前打草惊蛇。”
“是,属下明白。”
此时,严华殿地下密室。
元文谡从幽暗的走廊进来,颜煦转身见来者是他,忙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元文谡扶起他,“这里没别人,不必多礼。”
颜煦起身道:“陛下到这里来,身边怎么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暗卫怎么会这么不妥当?”
元文谡顿了顿道:“看来,你父亲没有告诉你……也是,他怎会对你说这些……”
颜煦思索了一瞬,“许是父亲不敢擅做主张,陛下不说,父亲也是不会说的。”
元文谡淡淡的笑了笑,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暗卫……不存在了。”
颜煦惊道:“为何……”
元文谡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保护不了小纱,还有什么留着的必要?”
颜煦一时不能接受,“可是,陛下身边还是需要有人……”
元文谡微微摇头,“朕谁也信不过。信不过的人留在身边也是碍事。”
颜煦看了看他,想起这次楚珺的事,还是决定说出来,“可是终究是有许多不便……有些事不能放到明面上,总是暗卫方便些。现下阿楚的处境很不安全……”
元文谡猛地看向他,“珺儿怎么了?为什么没有讯息传回平都?”
颜煦道:“陛下放心,阿楚无大碍,世子中了毒但好在有了解药。现下两人都在祁连山大营,想来阿楚没有来信报平安,是为了迷惑行刺的人。”
元文谡舒了口气,“朕让她去祁连,本就是想着会路过瑶谷,有颜家照应,她们多少会收敛些,”他眯了眯眼沉声道:“看来,是朕纵容孟家太久了……”
“陛下知道是谁是指使之人?”
元文谡嘲讽一笑,“孟家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她皇后有了自己的暗卫不说,连老三都有。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会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你这次来,给朕带了什么能用的上的?”
颜煦有些惊讶。他这位姑父似乎比他印象里要老谋深算,很多事情并不是不知道,而是装作不知……“我给陛下带来了……刺客的尸体。”
元文谡愣了一瞬又马上回神,笑道:“亏你小子想的出来,你不会是真的把尸体大老远从祁连山运过来的吧?”
颜煦仿佛觉得这是件很正常的事,“自然是真的。证据可做不得假。”
元文谡冷哼一声,“如此……甚好。你先留下,别急着回去。”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因为……代颜氏宗主从瑶谷来拜望朕的你制服了欲行刺朕的刺客,刺客当场毙命……”
颜煦挑眉,“陛下英明。”
元文谡冷笑道:“再不给孟家提个醒,朕怕他们忘了颜氏一族的存在,忘了自己的身份!”
卫珩正与副将赵获坐在校场边上说着话,听见校场里传来欢呼和叫好声。两人向场中看去,楚珺正骑着马在场中奔驰,一手握缰,一手举着球棍正跟周围马上的士卒一同欢呼。
赵获笑道:“我是真不信殿下原来从未打过马球。场上这几个都是老手了,殿下第一次打竟然能进球?这几个家伙不会是学会了溜须拍马在放水吧?”
卫珩也笑,“殿下是因着骑术好。别看他们几个都是骑兵出身,今日一对比之下,竟比不上殿下,我也是颇为吃惊。”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将一个信封递到卫珩面前,卫珩皱眉,抬头正要询问,突然认出他是颜煦的随从。卫珩接了信,那人就退下了。卫珩微微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赵获,后者的注意力都被楚珺吸引到场中去了,并未注意到这封信。卫珩将信收到衣襟内,也将目光转向场中的楚珺。
晚上,卫珩在帐中灯下读了颜煦从京中传来的信。楚珺进来时,就看到他脸上有些诡异的笑容。楚珺吓了一跳,“怎么了?”
卫珩恢复了平日的笑,将信递给楚珺,“表兄的信。”
“嗯?他怎么把信送到你手上的?”楚珺说着开始看信,看着看着就开始发愣。卫珩唤她:“青玥?”
“啊?”楚珺回神,“他……他……”
“呵,”卫珩笑笑,“我也是服了他,居然能想出来把尸体通通运到平都,还送到陛下面前!”
楚珺缓缓把信放在案上,“颜家……终究还是因为我,卷进了这场混乱里。”
“或许你可以这样想,这正是颜家现在最好的机会。说不定,也会成为你的机会。”
楚珺眉头紧皱,“颜家在兴国地位太特殊,若是被知道颜家在背后助我,别说是诸皇嗣,就是宗亲勋贵恐怕都会对我群起而攻之。毕竟,隐逸才是颜家的保全之道,而颜家插手皇嗣之争,必然会打破元氏皇族与颜家的平衡,那时所有势力都会为了共同的利益将矛头对准我。这条路太险,纵我和父皇输得起,颜家也输不起。”
卫珩点头,“我明白,所以,我有个想法,关于你在平都如何立足。只有先站稳了,才能保全自身以至反击。”
楚珺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等他讲下去。卫珩就接着道:“平都显赫可分为两种,一为朝臣,一为勋贵公卿。朝臣一边以尚书令孟德辉为首的孟党几乎只手遮天,吏户礼刑工五部尚书都跟孟德辉沾亲带故,唯有兵部尚书韩增是沛国公部下。不过,右仆射纪赜一直韬光养晦,虽然他在尚书省几乎被架空,但其长子纪令伦自升任门下侍中后也政绩斐然,想来纪家在门下省应该是根基深厚。纪家书香世家,翰林院清流中不少与孟党不合而仰慕纪家的,御史台官员多是翰林院学士调任,纪家虽不曾在御史台经营,在孟党只手遮天时御史台却更偏向纪家,是以纪家绝不可小觑。”
楚珺边听边想,御史中丞许奕可是皇长兄的舅父,幸好皇长兄没跟四皇兄搅和到一起……“懿轩为我所谋之策,应该既不在孟党,也不在纪家吧……”
卫珩微笑着点头,“青玥果然知我。朝臣一边已谋无可谋,倒是公卿勋贵这边,大有文章可做。”
卫珩说着,楚珺的脑子就开始飞速转起来,“想与勋贵交好,说难也不难,只需要避开与宁福大长公主、荣安侯有亲的勋贵,和一个突破口……”
“不错。”
“沛国公?”楚珺询问着看向卫珩,后者笑意更浓,“看来青玥知道卫家与段家的关系。原来青玥有去专门了解过我吗?”
楚珺想起之前,与青璇匆忙商定嫁给卫珩的事,让青璇把能知道的卫家所有的消息全都给自己找来,那样子不像是要嫁人,倒像是要去什么龙潭虎穴卧底。楚珺不想让卫珩知道当时自己的心态,于是胡乱应道:“哪有什么专门了解,父亲当年求娶母亲段氏的事,平都上下都知道啊。”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楚珺都还没出生。且楚珺六年在瑶谷,现在对平都大部分勋贵还是只知名不识人。卫珩笑笑,也不说破楚珺这个蹩脚的谎言,只顺着她的话继续说,“所以你可以让六殿下在京多为你打探。等我们回去,我再带你去拜见一下我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