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了半晌,两人这才想起,眼下的麻烦事还有一堆。翡扇轻叹一声,无力地朝后一靠。
元引璋苦笑,“我来也来了,遂了五妹的心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之前元引璋虽然常往武国公府送礼,但四皇子与惠贵妃做事从来都是两头不得罪,送礼从来没落下过谁。
朝臣公卿都心知肚明,送礼是一回事,真的交好又是另一回事,元引璋与楚珺的关系,在众人印象里也仅停留在没什么争执、表面还算和睦上。
而在楚珺陷入谋反案这样危险的时刻,四皇子竟然亲去刑部关照五皇女的贴身侍女,这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元引璋与楚珺的关系,并不像从前众人以为的那样不咸不淡。而在这个当口,跟楚珺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一次,楚珺算是用了一点不太光彩的手段,将元引璋跟自己暂时绑在了一起。
这法子看似简单,楚珺却毫无把握。因为成功的关键,完全在元引璋是否真的对翡扇有那么关切。若没有青璇之前的告知,楚珺是根本不敢把筹码全押在元引璋身上的。而元引璋既然来了,甚至一眼就看出楚珺的真实用意,那他对翡扇的看重也就不言自明了。
听到元引璋这样说,翡扇实在觉得愧疚,“殿下,五殿下也是有把握翻盘,才敢将您也拉入局中的,若不然,我也是不敢如此行事的……”
元引璋像突然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你是说,要是觉得五妹不能成功,你也不会帮她算计我了?”
翡扇觉得“算计”这个词听起来无比刺耳,“也不是……‘算计’吧,我……我怎么会算计殿下……”
元引璋状作满意地颔首,“别叫殿下。唤我名字。”
翡扇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怎么解释自己跟楚珺“算计”了他这件事上,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元引璋笑起来,“我说,别叫我殿下,唤我名字。”
翡扇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一时呐呐不能言。怎么说着正事,他就扯到这上头了?
元引璋见她脸红,愈发觉得有趣,“你要是不叫,我今儿就不走了。”
翡扇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听元引璋这样说,反倒闭紧了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元引璋见状笑道,“罢了罢了,拗不过你,随你吧。”
翡扇神色这才轻松下来。元引璋失笑,难不成她还把自己的玩笑话当了真——以为自己真的能赖着不走吗?他无奈地摇摇头,“反正我已入了局,你现在能告诉我,五妹下面打算怎么做了吧?”
一想起方才他苦笑的样子,翡扇心里就愧疚不已,如果再有所隐瞒,她怕自己都过意不去。幸而之前楚珺曾嘱咐过她:“略去西境和多罗的部分,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包括三皇姐是怎么刺杀我、皇后与孟党是如何陷害我的,但是别告诉他,我是提前知悉了孟党欲害我、便将计就计的。”此时元引璋问起,翡扇便一点也不耽误地讲给他听了。
“如此说来,那盒子是皇后借玉屏之手放在武国公府的,而现在五妹并不打算追究玉屏?”
“她已然悔过,也不会再糊涂,为何还追究?”
“你这样想没什么不妥,五妹却也是这么想的?”
翡扇笑笑,“我说的,便是五殿下的原话。”
“这倒奇了……”元引璋若有所思,顿了顿又笑着道:“你便说吧,五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果然瞒不过他。翡扇偏偏头,凑上前去在元引璋的耳边说了几句。
“门下省那儿我或许说得上话,但此案父皇已交由三司主理,门下如何插手?”
翡扇反问:“若是三司因故不能齐备呢?”
话一入耳,元引璋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轻笑一声,“三司不能齐备,则中书门下补之……让我来猜猜,是谁‘因故’不能至:御史中丞许奕是皇长兄的舅父,不会是他……”
元引璋摇摇头,“大理寺卿姚合与刑部尚书魏冀都是孟德辉的人,都有可能;论与孟德辉的关系,姚合自然没有魏冀与之亲近,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也没坐几年,看起来像是最可能的那个。但反观前段时间魏冀往武国公府去的次数,还有你现在还留在刑部的情况看,五妹应该是没打算放过魏冀……”
元引璋微微扬了扬下巴,“我说的可对?”
一下被他猜出了楚珺下一步的计划,翡扇微惊,又马上以佯怒掩饰,瞪起眼睛道:“你到底帮不帮忙?”
元引璋笑叹一声:“既然是你开了口,岂有不帮之理?不过还是得说明白,门下省若能主理此案,必会查清究竟,但我拿魏冀可没办法。”
得了他的承诺,翡扇这才放下心来,“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到时门下侍中纪大人在审理案情时能不偏不倚,帮殿下洗雪冤情就是了。”
每次见到翡扇一本正经的样子元引璋就忍不住跟她玩笑,“不偏不倚?这么说,五妹真的是被孟德辉栽赃的?”
翡扇板起脸,“明知故问!若不是对情况心知肚明,顶着谋反的罪名,你敢帮殿下?”
“哈哈哈……”元引璋大笑,“然!知我者,翡扇也!”
元引璋起身走的时候,翡扇仍然坐在地上没起来,等他跨出牢房时,翡扇才蓦然想起自己应该起身行礼送他的,这才匆忙爬起来,却听见已经向外走的元引璋嘟囔般地自语一句:“总算没再一口一个‘殿下’了……”
翡扇呆在原地。刚才……自己似乎……一口一个“你”地唤四殿下?!见鬼!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啊……
扶风楼西暖阁。
“依你看,四皇兄能说服纪令伦吗?”楚珺不怀疑元引璋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但纪家的态度并不明确。
卫珩答道:“惠贵妃与四殿下虽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纪家与四殿下便是同气连枝。既如此,你观四殿下行事,可有事事以惠贵妃是瞻?”
楚珺想了想,“四皇兄事惠贵妃甚孝,却也不是没有主见的事事依从。有时候,甚至有些惠贵妃看四皇兄属意行事的意思。”
之前正旦大宴上她向元引璋示好,纪令仪见元引璋回应,才有意与她交好。
卫珩笑笑,“这不就是了。惠贵妃与四殿下如此,纪家便也该以四殿下为主才是。”
楚珺赞同地点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卫珩接着道:“我好奇的是,你打算怎么把准备好的东西换到刑部?”
楚珺笑着将卫珩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卫珩挑眉,“该不会真的像我当初猜的那样——要我去吧?”
楚珺但笑不语。
卫珩把手一摊,笑叹一声,“好罢,我来想办法。”他玩笑道:“要是纪令伦对四殿下能像我这般,那你也不必忧心纪家了。”
楚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骗你的,哪里用你去做这种事?”她附到卫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卫珩笑着摇摇头,“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却是捉弄我的!”
楚珺眨着眼睛,“我本来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想到你竟打算自己去?”
卫珩与她笑了一阵,认真道:“若不是瑶谷的人,旁的人我也是信不过的,恐怕真得自己入一次刑部了。毕竟这一环对整个计划太重要了,一旦失败则满盘皆输。”
楚珺也收了笑,“我也是这样想,所以在心里斗争了好久,才决定请表兄帮忙。颜氏不涉党争是祖训,这次表兄答应帮忙,恐怕还是瞒着舅舅的……”楚珺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愁容。
卫珩想了想,“如此,为何不派褚风去做这件事?”他补充道:“他虽然是瑶谷的人,但为人所知的身份是三皇女的暗卫,这样既避开了瑶谷,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又不会牵扯到你……”
褚风毕竟是颜纱留给楚珺的人,卫珩不便帮楚珺做决定,话说了一半已经觉得说的有些多,便没有再说下去。
楚珺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她噌地一下就站起来,“我这就去联系他!”
卫珩忙补一句,“避人耳目!”
回应他的是楚珺已经跨出门的背影,“知道了知道了!”